加百惠摘下最中心一篇手抄報,上面是慶祝家長日的圖畫。小學生還不會寫太多字,文字寥寥無幾,隻有光秃秃慘白一片的紙張和三個火柴人。
打着領帶的是爸爸,穿着裙子的媽媽,兩個火柴人的手是分開的樹枝,緊緊掐着中間笑容弧度勒到耳朵的小孩。
【我很幸福……】
後面的字曾被幾團水暈開,看不清了。
她收起這目視範圍内咒力殘穢最強的東西,走進教室。
小學生的桌椅矮小、老化,四周排列還算整齊,中間全部被打亂。
教室上有早就罷工的吊扇,三角葉片上鋪滿灰塵。
加百惠擰眉,鞋跟打在地闆上,發出沉悶的聲音。她掃視這間小小的教室,窗棂是木質的,上面的鐵釘要掉不掉,玻璃蒙灰,有厚重的裂痕,靠近講台側的玻璃上有被手指擦拭出的痕迹,血痕凝固。
像在緊急逃生時沒能撞破窗戶才留下的。
再往下看,壁紙采取黃白色,剛剛貼上時必定整潔溫暖,上有卡通人物,米老鼠嘴角上揚,漆黑兩點眼珠斜斜凝視着旁邊的米妮。
?
它的眼珠是不是動了一下?
再看去,明明什麼都沒發生。
米老鼠的眼睛斜視着米妮,漆黑粘稠的液體幹涸在他耳朵上,加百惠靠近嗅了嗅,是淡淡的鐵鏽味混合黴味——這代表是陳年的血迹。
米奇黑色的耳朵掩蓋了痕迹,遠遠看去根本看不出來,它的白手套捂着嘴,誇張的笑容塞滿臉頰,神情活靈活現——
活、靈、活、現
它看着你。
白手套上血色緩緩暈開,是貪吃時忘記擦幹淨的嘴。
雙手豎起,猛向加百惠合攏撲來。
砰。
女士面無表情,金棕的眼垂下,睫毛盯着腳邊一朵康乃馨。
二級左右。
不足以讓伏黑身死。
她腳步不停,繼續探索。
與異常的米奇相比,米妮要正常很多。它的尾巴翹起,與米奇緊拉着手,但它的眼睛緊盯着斜下角,而不看向米奇。
它在看什麼呢?
加百惠順着它的視線走去,是一個靠窗的小座椅,小學生的凳子矮矮的,成年人坐上去必須得蜷腿縮肩才行,桌子上則貼着姓名條,透明膠帶把小孩的臉封進去,連同姓名一起保持這種古怪的、陳舊的新鮮,像在人臉前放了一枚厚重的黃鏡子。
小野靜雄。
這名字太眼熟,她從口袋裡抽出那版兒童畫,作者正是【小野靜雄】。
加百惠彎腰,手指搭在凳子上。與教室内其他凳子一樣,矮小陳舊的顔色,木質漆面。不同的是,
她微微笑了。
手指擦過,仍然光潔。
它的上面,沒有灰塵。
這代表一定有“人”不久前坐過這個小凳子,她的眼睛繼續掃着,教室内還有慶祝家長日的布置,天花闆上被黏貼着一個個萎縮沒氣的氣球,像人的大腦。
後面的黑闆上仍有粉筆繪制的闆報,【家長日】三個字像獸紅色的巨眼,靜靜瞪視着前方。粉色的康乃馨環繞着,從花蕊裡噴出眼睛般招搖。
闆報不算完整,明顯擦痕刮過,那是咒術師的殘穢,寬而厚、形似犬類毛發撞出的缺口暈染開白粉筆寫的一大串字,隻能看清【感恩、感謝、感動……】
她的腦中模拟出戰鬥場景。
伏黑惠的術式為【十種影法術】,禅院真依則為【構築術式】。伏黑惠能召喚式神為他戰鬥,後方黑闆的撞痕很像他的式神【玉犬】。加百惠對禅院真依的了解不多,僅知道她的構築術式讓她經常選擇槍支為武器,子彈無需裝填,以咒力為原料。但她的咒力量似乎不足,與禅院真希一樣受咒力量的困擾。
如果雙方同時行動,很有可能一方坐在椅子上後發現無法逃脫,在使用術式攻擊咒靈時輔助另一方撤退,或者另一方在輔助被困方逃脫。
她傾向于被困住的是伏黑惠,後黑闆上有【玉犬】的身影,而打亂的桌椅更像是他用于迷惑敵人的式神【脫兔】做的,伏黑惠做不到一次釋放他的所有式神,這裡一共應該同時出現了2~3式神的身影。
講台側玻璃上的破洞和血痕是禅院真依留下,她沒能成功跳窗逃走。在場不止一個咒靈,起碼有兩個。一個一級甚至實力再稍微往上一點的由伏黑惠應對,另一個則有可能是剛剛出現的“米奇”。
低下腰後,發現的更多。
地闆上有類似彈痕的圓形缺口,她原本以為這是腐蝕風化或蟲類咬噬留下的,但結合其他線索,這更像是禅院真依的【構築術式】。桌椅邊角是流彈擦痕,禅院真依想救伏黑惠,但她也沒成功。
總而言之,兩位年輕術師遇到的情形是:伏黑惠被困後,禅院真依試圖營救,中途出現不止一個的一級及以上咒靈,兩人試圖逃脫,伏黑惠輔助禅院禅院真依個人逃跑失敗,兩人雙雙被抓。
目前最好的結果是,他們能被當儲備糧。
加百惠深歎氣,她的指甲波浪般敲在桌子上,靜等片刻,咒靈也沒有出現。
觸發機制看來隻能是特定的了。
她沒有再等下去,俯下身、彎起腿,坐在小闆凳上,由透明膠帶裡的小朋友惡意的望着她。
呼、呼——
太陽落山。
脖頸後泛起幾縷風,帶來微妙涼意。
吊扇運作,幹癟氣球被吹的搖搖,更像腸子連着内髒、大腦帶着神經。略沉重的、□□碰到一起的聲音響起。
回頭。
藍色吊扇上,綁着一個個麻繩,套在小孩頭上。風一吹,他們幹癟枯瘦的屍體彼此碰撞。小野靜雄的臉緩慢轉來,他睜開眼睛,沒有眼白,眼球漆黑。
“好媽媽……、、感恩你……”
它們唱着兒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