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最後說。
于是一切異象回複,小學生們繼續整理書本、準備回家,陰影灰團們重複生前的所有舉動,日又複夜、周而複始……唯一一次不同,真依終于做到了。
她和伏黑惠,終于打破一次輪回。
被困領域13天以來,她們每天都在重複。
兩個鮮豔的活人被排進一處日以夜繼的黑白默劇,在劇情中,她們是一對姓禅院的親兄妹,生活在昭和年代,無論是家庭還是學校,永遠重複兩日輪回。
第一天,在學校扮演小學生上學。
第二天,參加【家長會】,承受咒靈蘇醒的狂暴攻擊。
一次輪回未死,則開啟下一次重複,期間身體所承受的所有傷害累加。
輪回其中:第一天學習堪稱複雜厚重的學習任務,一旦試卷丢分、上課行為不端、午休時間過長……等等,隻要能被挑出一絲錯誤,教師立刻會對他們進行【懲罰】。被一級咒靈攻擊,期間觸碰到領域【一擊必中】效果,根本無法躲避,隻能被動承傷。
在第一天的末尾,校長講話後,學生回家準備【家長日】内容。
家庭顯然不是港灣。
風暴與怒浪,撲滅孩童心中的小船。
他們被塞入的角色的家庭,能讓真依說一句比禅院家還爛。
父親是暴怒的怪物,母親是與虎作伴的伥鬼。
看不清臉的男性咒靈西裝革履,完全喪偶式育兒,僅以“懲戒者”身份介入家庭——他會檢查她們今日成績單,訓斥:“這種偏差值就像次品,會被社會廢棄!”,随後是暴雨一般的毆打和冷待。
身穿裙裝的女性咒靈像依附丈夫的菟絲花,可她不選擇絞爛她的丈夫,反而将汲取營養的對象換做自己的孩子。這個女性咒靈的窺視欲與控制欲讓人毛骨悚然,她為她們量身定制了學習計劃表,上廁所以秒表計時。禅院真依第一次和伏黑惠在卧室裡商議逃脫辦法後就不敢再在家裡輕易張口,因為“母親”的耳朵會從門縫進來。她們在吃早飯時的早餐配料是女咒靈絮絮的:“媽媽每天省下飯錢給你們報補習班,考不上名校就去死吧! ”。
真依一度想和她拼命祓除她,但她和伏黑惠的身體會像被絲線操縱的木偶,與能被攻擊的“父親”不同,她們的身體做不到絕對去恨“母親”。
此領域内,她們的一切反抗被視為孩童亂踢的鞋子,憤怒如同貓咪炸開的貓,隻會被另類賞玩。
所以伏黑惠受了比她更重的傷。
十種影術法的繼承者、學不會低頭與屈服的男孩,在第五次輪回差點流盡鮮血死去——因為他在書寫“幸福”時的小小筆誤。
禅院的恥辱、咒力微弱的女術師保持了更好的狀态。
猞猁是一種适應性很強的生物,它們分布于歐洲、北美、西伯利亞、中亞及西班牙南部,橫跨冰雪,能忍耐酷寒。它們并不是大型捕食動物,甚至不倚靠族群力量,選擇單獨狩獵,但它們是大自然頂端的掠食者之一。
貓科肉食者中,獅群聚而行,豹迅捷如星,虎力量威儀。
猞猁則是天生的伏擊手。
它趴在雪洞中忍耐,在樹枝與雪影中耐心等待,然後一擊必殺,咬斷獵物的喉嚨,用溫血慰藉饑餓幹癟的胃袋。
真依舔了下幹涸的嘴唇,牙齒森尖。
禅院家沒人看得起的、地位低下的、咒力孱弱的少女,終于豎起尖黑的耳朵,回憶起自然賦予她的天賦。
“小野同學,我們走吧。”
……
……
……
“所以說,這次我絕對要赢!”太宰治臉色凝重,他坐在酒吧高腳凳長,面前放着兩本人員資料。
少男纖細薄白的手指快速滑過書頁,一行行文和圖片迅速在他那優于常人數倍的大腦略過,并從不同事件中解析出、整理出堅果一般的裂縫。
他順着這條細細的痕迹,輕輕一翹——
他笑起來,還可以稱之為男孩的、稍顯圓潤的下巴和柔嫩的臉頰彎出一顆小酒窩,甜蜜,藏着見血封喉的毒藥。
太宰輕輕一推,厚重的文獻資料合上,他站起身,略長的黑風衣裹住瘦削的肩膀,他拿起酒杯,一飲而盡,烈酒暈染他的面頰,是淡淡的粉。
“你喝的太快了,太宰。”織田作說。
“诶——沒辦法,一想到小蛞蝓要完蛋了就忍不住想慶祝一下,哼哼,穿公主裙的小蛞蝓哈哈哈哈哈哈”
他狂笑,笑的喘不過氣才支着吧台,蹭歪了眼睛上的繃帶,兩雙眼下都有一筆青黛,這似乎昭示主人已經很久沒有休息過了。
但他心滿意足。
太宰把文件揣進懷裡,向安吾和織田作告别,他像個要去春遊的小學生,興緻勃勃的撞開酒吧的門,一頭栽進寒冷冬風。
他長風衣拖行過的地方,尚有暗沉的血。
那是衣角被不甘與痛恨浸泡過、如樹脂從古樹中析出、封死掙紮着的蟲,最終形成美麗的琥珀。
港口黑手黨的幽靈,遊蕩着為人帶去死亡。
織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對視,安吾沉默着放下酒杯,優質的烈性威士忌稍沾嘴唇,佐酒的配菜是他胸中苦澀而無名的情緒。
一周,太宰治至少作案35起。
欺詐、綁架、兇殺。
【雙黑】不吃不喝般接任務、完成任務、接任務、再完成任務、再接任務,他們像火燒眉毛了一樣,彼此之間似乎在進行某種比拼,都懷以“絕不能輸”的堅定信念。太宰治像被誰下了毒命不久矣,一次班都沒翹過,拿出百分之三百的精力做任務和給中原中也的任務使絆子,中原中也不匡多讓,重力使已經三天沒合眼,唯恐比太宰治少幹了一點。
太宰是個壞孩子,但他的靈魂并不完全屬于黑暗。
可這一周,他像是剛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向每個不幸遇見他的人索命。
身處正義側的坂口安吾緊守自己的職責,他盡心盡力的卧底,對太宰的行為不置一詞,卻暗自為這位年少的朋友感到苦澀和憤怒。
“安吾,你怎麼了?”織田問。
“……沒什麼。”安吾喝光了威士忌,喝的太急,煙熏的酒味切割他的喉嚨,是深重的癢、疼痛。
“咳咳,我還有工作沒完成,織田,我先走了。”
無言。
三人匆匆的喝酒,也匆匆的離别。
出Lupin的時候,安吾裹緊風衣,鏡片上有東風帶來的霜氣。他摘下眼鏡,模糊的看向黑暗。
橫濱是夜晚是美的。
霓虹燈的陰影是五彩斑斓的色塊,商戶和居民樓的燈光是市民的幸福,他情不自禁望向橫濱最高的建築,五棟大樓靜默的矗立在那,像巨人的手指。
掌握這隻巨人之手的人到底在想什麼呢?
森的手指彈奏鋼琴般浮動,是李斯特《梅菲斯特圓舞曲》,魔鬼梅菲斯特以音樂為武器,喚醒人們心中欲望和野性,引人向惡。
他在鋪在茶幾的紅絲絨上彈奏着,輕哼着。
浮士德走向道德與靈魂的深淵。
黑暗之處庇佑黑暗中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