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動。
“怎麼還沒醒……”
颠簸。
“傷口又被磕到了……”
黑暗。
“快不行了。去找人來……”
冰冷。
“已經縫起來了……”
在這樣的混沌中,他笃定自己沒死,但不能肯定自己是否還活着。
被奪去身體控制權的前一秒,他還看着血從手上滴滴答答往指尖流,心想這章魚血不比豬血差,滾進湯鍋裡一定又嫩又鮮。
他剛想到怎麼打包章魚血,轉眼就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好不容易有了點意識,便被周圍哄哄的亂聲圍繞。
但比起找外人,他現在更想先向内自清門戶。
“夢寐神妖。”妖七向體内用意念平靜地喊了一聲,遲遲不見回複。
“别裝死。”
夢寐神妖明顯帶着困倦的聲音響起:“幹嘛?現在是白天。”
“你拿我身體做什麼了?”
“那可做得太多了。”夢寐神妖一下子來了精神,“你給了觸手最後一擊,還以一人之力抵擋了毒液爆發……”
妖七将視角轉向身外。四周一片黑暗,身下的颠簸如海浪般起起伏伏,身上的衣角袖口均散發着嗆人的藥味、直堵鼻口。
他嘗試着活動四肢。很好,手腳胳膊腿,統共隻有左手的三根手指能動。
該不會經此一役後,他已是個殘廢,要把他物盡其用先腌上,再拿來入藥?!
他腦海裡不禁浮現出李現道那張臉,湊過來湊過去,抓着他的四肢聞個不停,嘴裡還喃喃說着“人妖結合,上好血肉”這些話。
一陣惡寒的雞皮疙瘩爬遍他的皮膚,但這瘆人的想象畫面也讓他恢複了些許知覺。
“喂,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夢寐神妖的語氣已經相當不爽。
“聽了。就是您這尊活了幾千年的妖拿我一介凡人的身體去逞威風是吧。”
“這哪是逞威風,”夢寐神妖不樂意了,“這叫大殺四方!”
妖七快要吐血了。不是傷情反複,而是心火難消。
這死妖,玩這麼大,要是把他玩死了怎麼辦?!自己要是死了,下一個灰飛煙滅的就是他,還真是個混不吝!
“你把我叫醒就為這事?”夢寐神妖倒是不樂意起來了,區區凡人真是拘泥小節,這麼點事就擾他清夢。
妖七本來全身都無甚知覺,倒也談不上什麼疼痛。現在被夢寐神妖這麼一氣,痛楚就像被撕開了小口子的米袋到處洩露,噼裡啪啦地在關節骨骼處折磨自己。
“等等,我該不會錯過拜師了吧?”妖七看着周圍的環境像是馬車内部,他們是在趕路?獵妖大會就這麼結束了嗎?那參域呢?
夢寐神妖一下便得知他問的是參域:“放心。那群人被上頭的叫去挨罵了,說沒掌握好分寸,參賽者們也都在各自療傷,拜師的事似乎被延後了。”
“延後?延後了還找得着這群人嗎?”
“你找不着他們是你沒本事,他們還找不着你們嗎?”
夢寐神妖帶着輕蔑的話語剛落,馬車簾子就被“唰”地掀開。
強光乍透,妖七的眼皮被刺得生疼,不由自主地眯上了眼睛。
他的視野隻剩下一條光亮的縫,眼前似乎有個人影晃動,還有簾子外有人探頭喊道“他醒了!”,一陣嘈雜頓起。
妖七心下一驚,怎麼聽到的聲音,感覺都不是他認識的?
“醒了?”耳邊橫生的溫潤如玉的聲音,一下讓妖七血脈贲張,馬上擡起隻有三根手指能動的左手就要動手。
眼前人不慌不忙地捉住妖七的手,大拇指頭掀開繃帶一角,不輕不重、正好按在妖七左手的印記處。
“手心筋脈靈氣倒是足。”
妖七不知自己頭臉上纏着密密的繃帶,隻餘對眼隻嘴在外,再兇惡叵測的表情做起來,也隻像個被刻意描狠了眉眼的傀儡娃娃,看不出什麼殺氣。
眼前墨發白衣、不慌不忙捏着他手感知的男人,可不就是他日夜想要除之後快的參域!
見妖七不言,參域又自己說了下去:“聽童蕪說,你想拜我為師?為了這話,我可是特意拒了好苗子,特意把我徒兒的位子留給你,你可要好好珍惜。”
妖七渾身的氣血算是被夢寐神妖和參域這一妖一人全部調動起來了,翻湧上來,臨到嘴邊就是一句:“童蕪在哪?”
參域眉目一怔,似是沒想到他第一句話會是這句。随即輕笑起來,聽得妖七毛骨悚然。
“他麼?被妖的毒液沖擊受了傷,但他有兩個好兄長,護住了他,沒什麼大礙。”後半句話參域沒說出口——畢竟也是他的兩個好兄長找來的這隻妖。
妖七聽完,下一句話還沒問口,便又被面前人不緊不慢地截胡:“你之所以在我的車上,是因為你受傷最嚴重。别的人都養好傷走了,就你還沒醒。你救下的那個黃毛丫頭,可是哭着喊着要留在你身邊,最後還是被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