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甯這玩意,是越發不中用了。”少年眉眼已帶幾分困倦怒意,身上的高貴疏離愈發明顯,喬裝打扮幾乎沒起到任何掩飾作用。
契小心地看着周圍,附耳輕聲提醒了幾句。
少年聽後卻帶上幾分笑意,眉眼卻還是含怒的:“讓他們來便是。我正找不到飼料呢。”
越甯剛好滿頭大汗地從人群中擠出來,見到自己家主子便是又哭又笑:“主子,裡面人可真多。”
少年掃了他一眼,意思是讓他撿重點快說。
越甯馬上竹筒倒豆子似的交代:“裡面賣的不是一凹……呸,動物,而是人啊!”
這話一出,少年眼前一亮:“果真?!”好好好,不枉他一上午腿都逛軟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就是人太多了,主子喜潔,還是不要費這個工夫去擠了。奴才去便是。”越甯小心翼翼地谄媚,眼中卻是仿佛渾然沒看見自家主子身邊多出個人。
“無妨。本來就是要清場的。”話音未落,利刃破空聲便在他們耳邊響起。
隻是那破空聲急促尖嘯,嘯了一半卻便停了,無聲無息地便掐滅在嘈雜的人聲和接踵聲中,若不是耳力好的人,斷然是聽不到的。
然而這還不算完。緊接着,一陣雜亂紛沓的腳步聲從他們身後直逼而來,混在人群中也是殺氣極重的踏伐碎步,但也如同之前的白刃劈風聲一般,一個不注意,下一秒就湮沒于人海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比起越甯的無知無覺,契明顯是注意到了的。見兄長無動于衷,他臉色愈發惶恐不定,幾次三番地開口暗示,想勸着去避難,都被髓玉珠的金石摩挲聲給蓋過去了。
越甯剛擠進去的攤子圍聚的人群數量稍稍減少,但仍是密不透風,大約是被裡頭越來越離譜的叫價聲給吓走了。
少年看見那麼多人肩擠着肩、腿蹭着腿就煩,心下湧上無法遏制的厭惡,說道:“我們先去周邊逛逛,待會兒收尾。”
契隻得惴惴不安地陪着兄長繼續沿街漫步,一起加入混着危險與不定因素的人群。
地下市場是按距入口距離劃分攤位檔次的,入口都是些不入流的攤位,别說真假混賣了,假貨裡混進一件中品都算是攤主厚道,價錢卻不因此便宜,十文的貨能賣出十金的價格,但卻不缺買者。
入口的攤子不是真要賣你什麼奇貨珍寶,而是收入場費。
他們運氣好,有越甯的指頭血祭,隻花三文就進來了。
“你呢?買了什麼賠錢貨?”少年笑問道。
契有些羞澀地從身後拿出一樣物件:“這個。”
是一串半開的原石串。原石串得潦草,磨得更不走心,勉強能被稱為球體,但外面那層斑斓的岩皮都沒削幹淨,像癞皮狗的皮毛似的斑駁露出裡面的玉質。
這串原石簡直不能夠看,尤其是與少年掌心中如月生暈的髓玉珠一對比,更顯得一個是天上冰魄,一個是地下泥狗。
“你花了多少?”
“……三十金。”
越甯本是裝作主子身邊沒人的,先前連招呼都沒打,此刻聽了這話卻是不請自來地大呼小叫:“三十金?!都快夠買主子髓玉串的一個珠子了。”
言下之意,是當了冤大頭還不完,買的東西還比不上主子穿戴的皮毛。他作狗仗人勢,一直有一套的。
契臉上仍是謙卑的:“确實不是什麼好物件。”
少年見越甯亂插嘴,臉上略有不快,但未發作。見契又是低頭垂眉的恭謹,并無半分不悅,忽然抿了抿嘴,終究還是未說什麼。
三人正好走到一個三角支起的攤子前。少年忽然停下,手中的玉石摩擦聲也随步而止,大約是這攤子上的東西的确新奇有趣,他竟直接對攤主開口了:“如何賣?”
不染地塵的眼神所指向的,卻是攤位毛邊布帛上陳列的一隻隻斷手。
賣器官的在這也不算罕見,五髒六腑俱全。隻是賣還冒着血乎熱氣、骨頭截面簇新刀痕的斷手的,倒是第一次見。
攤主是個戴着兜帽的男人,嗓音沙啞低沉,仿佛被砂紙磨過,開口讓人辨不出年齡身份:“給您的,不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