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七說到這，眸色略暗，神色卻是不改的強硬。童蘇見狀，語氣稍微軟和了點：

“那你出來後，為何不另尋出路，非要跟着小蕪一起參加獵妖大會？我看你手腳麻利頭腦聰明，又有多年工作經驗，找家正常客棧從學徒開始重新做起，說不定現在都是個小掌櫃了。不比現在走這條都是坑的獵妖之路、擔驚受怕來得強？”

“我記得，你的印記是在接了參域那一扇子後才開的吧？在這之前，明明是個普通人的你，為何一定要去獵妖大會？”

童蘇盤問得清楚逼人，看來是認真聽了昨晚妖七講述中的每個細節，聽到記住妖七是在客棧中就提出要一起前去獵妖大會的。

妖七沉默了。的确，之前在客棧中，他半真半假編的凄慘成長故事在當時是蒙住了童蕪。但童蘇顯然沒有童蕪那麼好糊弄。

但他的沉默沒有保持多久，表面看起來隻是恰到好處地一頓，便流利答道：“因為沒有錢，隻能跟着他。”

童蘇語塞。對于從小錦衣玉食的他來說，錢這種問題從來不會成為他思考問題的範疇之一，确實是盲區了。

一想到自己剛剛何不食肉糜的揣測提問，童蘇臉上便有些挂不住。幸好妖七轉而反問：“說到這個，我見滿大小姐和萬二公子都有家仆跟随，為何單單童蕪沒有？真是奇怪。”

“這個嘛，是我們從小被立的規矩，沒有貼身用人伺候，一應起居，能自己動手的就自己動手。想必你也看出來了，我們爹也不是會慣着我們的人。”童蘇說到這，摸了摸傷還沒好透的膝蓋。

妖七笑笑：“當初，我本來隻是想帶着阿黃跟他一段時間，看看有什麼出路。再後來，碰到了參域，從那以後，事情就由不得我做主了，不想走這條路也得走了。不過也挺好的，起碼錢多。”

“好？”童蘇沒有嬉皮笑臉，擡眼帶着淡淡的嘲諷，勾起半邊嘴角。

“你知道，我們這種人，至多隻能活到四十出頭吧？四十出頭都是我說多了。妖是逆天反命，獵妖人卻也不是什麼順應天命之人，我們連知天命的五十都活不到，在别人眼裡就是短命催命的存在，更别談除了内行人，不少人看我們都是當挾命妖怪一樣看待。怎麼你入了這行，還一副甘之如饴、要一條路走到黑的樣子？就算是殺人越貨當山匪也比我們好，還是說，妖七小兄弟别有所求呢？”

如果說剛剛還是閑聊的語氣，到這裡，童蘇便是三分玩笑七分試探了。

妖七看着童蘇的眼神，便明白了這點。他根本不信。不信有人會為了錢選擇這條過于短命多災的路。

妖七笑了：“不是我要一條路走到黑，既然我已經開了印記，事情已經無可挽回，何不順勢而為？大哥剛剛也說了，獵妖人本就逆天反命，一旦違反天命，想再回去，人世間還有給我們回頭的路嗎？更何況，這條路上夥伴不少，我覺得很有意思。”

聽到最後那句“有意思”時，童蘇重複了幾遍：“有意思？哈哈，有意思。”

妖七又繼續說道：“而且說實話，我本來就不太想活。短不短命，也無所謂。”

童蘇這下是直接笑出了聲：“不想活？你才幾歲？說這種話。”

妖七也不惱，繼續說道：“你知道我在客棧專門幹什麼嗎？”

童蘇回想了下自己去獵妖路上途徑的各家客棧，随口答道：“跑堂算賬，擦桌洗地？”

“也算是。但不是我最拿手的活。”

妖七走了過去，坐到童蘇身邊，側過身子直視着他：“客棧裡的妖，基本上全是我宰殺的。”

“我殺過的妖，有活的，有死的，更多的都是半死不活的。海裡遊的，地上跑的，天上飛的，都有。長得也都是千奇百怪，臨死前的情狀更是不一而足。硬要說它們有什麼共通點的話……”

妖七忽然笑了，笑得連童蘇眼底都一抖：“那就是相信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