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完藥後,妖七将阿黃安置好,轉頭向李現道說道:“這幾天麻煩李大夫多多照顧阿黃了。我會盡力去找栖茔花母種的線索。”
“我說過,母種的隕亡是不可逆的。”李現道提醒道。言下之意是找到母種本體可能都沒用。
“李大夫,你曾說過,你多年前見過栖茔花,對嗎?”
李現道默認。
“李大夫你還說過一句話,說過隻要是你認定的病患,從不會不治而亡。對嗎?”妖七繼續發問。
李現道沉默。
“多年前便見過栖茔花而束手無措的李大夫,縱使缺少研究的樣本,怎會忍得下這口氣,就任由這樁病情在自己眼前掀過,在多年後仍舊無藥石可醫?”
妖七步步緊逼,李現道終是退無可退。而妖七卻沒想從他這得到什麼回答,他自己已經給出了另一個假設。
“我猜,多年前,李大夫說不定是在對自己很重要的一個人身上,目睹了他/她被栖茔花吞噬生命力以至消亡的過程,而當時的李大夫還沒像現在這樣神通廣大,幾根針就能把渾身動彈不得的我紮成活蹦亂跳。當時你心中的無力和挫敗延續到了今天的你身上,以至于你試還都未試,就輕易繳械稱敗,隻想到為病人苟延殘喘,卻無半分心思分在妙手回春上。”
說到最後,妖七的語氣已是冷如寒霜。
李現道如紙的臉色上難得顯出點氣色。他第一次被人堵得無話可說。因為這人,竟然步步推測準确,簡直像親眼看見了當年的事一般。
屋内氣氛幾乎要凝水成冰時,妖七忽然笑了:“李大夫,别介意。我這人就是愛胡思亂想,胡說八道。”
“畢竟阿黃對于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人。我心情焦躁,難免推己及人,若有得罪,李大夫隻管往我身上撒氣。但對于自己的病人,我隻求李大夫盡力一試。盡力,即可。”
說完妖七便走了。
童蕪看着妖七背影,又看看李現道,一時間不放心直接走掉。李現道的臉色難以形容,像個染缸,何種顔色都在。配上那無色的眼珠,惶惶然的凄涼。
“我要休息了。童四少爺請回。”他忽然硬邦邦地開口,機械地發聲。面色卻是有些和緩過來,恢複了以往的冷傲強硬。
随即便自己回了房,一向聽聲辨位的他竟走得有些踉跄。就像回到了剛失明的那會。
李現道的視野中,本就是混沌一片,盲人的世界中沒有黑白,隻有虛空。但聽完妖七那段話後,他面前忽然出現了他失明前看到的最後一個場景。
想到這,又是一陣頭痛欲裂。自己從前做不到,現在也還是做不到。
為什麼,為什麼那個人能看穿?大抵是自己在救治過程中過于消極,以至于被人一眼參破了那些可鄙的心思。
不知站了多久,周邊的時間和空間都像凝固成了視野中的一片黑影,在他身上扒得牢牢的,摳都摳不下來。
人的影子不會消失,隻會藏在腳底。
他忽然有所感應,擡起腳,便看到一片枯瘦的绯葉碎碎的沾在鞋底,卡進鞋紋之中。
一擡頭,又是那張笑得過于燦爛的臉:“嗨,小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