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裡,一個松松挽着袖口、嘴角叼着根豆芽菜的人正站在大鍋旺竈前,邊哼着小曲,邊順手撈起旁邊的油鹽醬醋,看心情往裡面添灑。
他偏就不先放油,偏要先幹鍋爆花椒;爆不起來,那就加點醋,醋裡有水,一下熱鍋,可不就馬上沸起來了。
等酸辣味一出,他就一口呸下嘴裡的豆芽菜,又扔下骨頭和半袋方糖調味,繼續哼歌等肉變色。哼到興起處,便閉着眼睛陶醉曲調高低,等睜開眼,不出所料,鍋已經糊了。
糊了也好辦,再加點油呗。畢竟油多不壞菜。
那油剛從瓶口傾倒而出,接觸到汪着不明液體的鍋底那一刹那,原本澄澈透亮的油一瞬間湧入許多氣泡,四下炸開來。
這油迸得突然也不突然。畢竟按照他這個做法,現在才出事還算晚了。然而眼下四周也沒人可從油海裡救他,早就全被他轟出去了。
背後傳來一聲無奈的歎氣。而站在竈台前的人卻并不意外,任由自己的胳膊被一抓一收,前面多出個身影替自己擋了滾燙噼啪的群油星子。
竈台旁邊就是牆壁。那人剛看到油點從鍋中一躍而起,轉眼間後背就挨上了後面的牆壁,整個人往前一震又往後彈,後腦勺卻是觸及柔軟,與背上堅冷的觸感截然不同。
十匕一隻手擋在牆上,一隻手剛好握着飽滿的後腦勺,不輕不重地捏了下:“小老闆,不會做菜就别做了,讓下面的人做不就好了。”
被稱為小老闆的人此刻身形被籠罩在陰影裡,冷笑抱胸:“下面的人?我下面的人都要不聲不響跑了,我還是最後一個知道的。我看也沒人把我這個老闆放在眼裡,不做也罷,當個廚子挺好的,誰要走了,我好歹還能給做頓散夥飯。”
十匕想到剛剛那道青椒,就忍不住低低笑出聲:“散夥飯?斷頭飯還差不多吧。”
手中那個腦袋聽了這話立馬不高興了,小臉通黑,擡起手就要撓,結果眼前人不躲反進,直接将脖子送上來了。
“來來,給你抓。”
小老闆全身一僵。身前人直接将頭放在自己頭側,連發絲都沒蹭到,氣息卻像埋在自己肩窩中一般,升騰起來包住了自己的鼻翼。
他咽了口口水,本來已經探出的尖指甲又慢慢縮回去了:“人被咬脖子會死的。”
他全身心都在為氣息的靠近而戰栗,一時神志都有些酥麻,心底卻像油鍋,冒着無數小泡泡咕嘟咕嘟。這感覺,就像在貓薄荷裡打滾一樣……不,比貓薄荷還上瘾。因而也沒有注意到,身邊那張近在咫尺的臉上露出的早有預料的笑。
十匕低頭看了看身下人與牆壁之間的縫隙。裡面探頭探腦地伸出了根橙底黑紋的長尾巴。
差不多了,該收網了。他可不想真被咬死吸幹。
小老闆眼已經有些發直了。他感覺自己快忍不住了,可是如果現在吸幹這頭血牛,以後就都沒了……他可知道“放長線釣大魚”的道理。
“這個給你。”他側臉一涼,轉頭一看,眼睛登時瞪大到裡面的瞳孔成了一條豎線。
“這是什麼?”
十匕低頭看了一眼,貓尾巴都難耐地搖個不停了,真是明知故問。
“三個人,一年的房租。老闆收好哦。”
看着手中兩瓶沉甸甸的血液,小老闆一時不敢相信。
平常這人總是釣着他,威逼漲三倍房租也好,利誘免費給他吃住也好,血是血,錢是錢,分得清清楚楚,從不肯輕易松口給他血的。
偏偏他偶然吃過第一次後,實在是沒法放手,更怕自己再漲房租下去,這人就要改住其他客棧了。隻能和他互相拉扯,而這人偏偏又是最懂拉扯的,一晃就兩年過去了,自己還是沒能多吃幾回。
真是……又愛又恨。愛那口血的回味,恨沒出息的自己。跟那麼多人類周旋做了那麼多年生意,最後還是敗給了本能。
捧着兩瓶細長玻璃罐,感受着罐内傳透出來的溫熱血感,他手竟然一時有些發憷,真怕手滑給打了。一擡眼,連眸子都變成水汪汪的濕潤:“三個人?你以後不住啦?”
十匕直起身子,轉過身,映入眼簾的便是背上被潑油污染得一塌糊塗的衣服。
“我以後有機會還會回來住的。到時候可記得給我優惠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