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
“謝謝你。”
童藤童蘿本是一人一邊架着高燒不醒的關清之,但後來二人很快發現還不如由一個人直接扛着他省事。
于是便說好由童藤先把關清之扛上掌櫃的叫來的馬車。
“诶,哪裡哪裡。小店招待不周,讓貴客在敝店受了風寒,實在是我們的罪過。”掌櫃的看上去歲數也不是很大,說起話來卻是滴水不漏的圓滿,再加上那副誠惶誠恐的搓手樣兒,反倒讓雙胞胎不好意思了。
“沒有沒有。”
“是我們自己的問題。”
二人言下之意是關清之自己的問題。吃的都是一樣的飯,睡的也是同樣規格的房間,怎麼就他忽然生病了?
還好關清之現在昏迷着。不然要是知道了這二人的想法,定要打罵不休的。
“怎麼會是貴客們的問題呢。”掌櫃的更惶恐了,兩隻手也越發像蒼蠅似的搓來搓去。“小店開業十年有餘,接待過無數外鄉遊客,都是一緻說好的。但這幾天,店裡新來了個廚子,仗着自己有幾分手藝,脾氣烈不服管,非要按照自己規矩做事。我這個當掌櫃的也難呐,為了讓他服我點,下了不少工夫,但都……”
掌櫃的一說起生意經和為難處,便是沒完沒了。童藤童蘿交換了下眼神,決定馬上離開此地。
“掌櫃的。”
“多謝這幾日照拂。”
“我們就先走了。”
“不用送了。”
童藤童蘿飛快互接完話,就準備握手告别離去。
見二人同時伸出手,掌櫃的手忙腳亂,交叉擺好了胳膊,便被二人各自用力一握一搖,快速完成告别儀式。
“咦。”童蘿在握手中忽然發出疑惑。
“啊?”掌櫃的不明所以。
“沒事。他被傳染犯病了。”童藤快速松開手,順便扯開童蘿的手。
看着二人登上馬車,車後煙塵滾滾而去,掌櫃的兀自站在原地,目送他們遠去。
童藤童蘿在遠去的過程中,時不時會探出頭回看,每次回頭,掌櫃的都站在原地揮手,實在是客氣。
童蘿坐回身子:“看來店裡是許久沒來過客人了。”
童藤看了他一眼:“你剛剛用術式試探他了?”
“沒有哦。我隻是洗了洗他的手,看他是不是傀儡。”
“結果是真人?”童藤确認道。
童蘿若有所思狀:“真人确實是真人。但他的手有問題。”
“什麼問題?”
“他手上泥垢太多。”
童藤一愣,随即了然:“他手上有假皮?”
童蘿點點頭:“握手時間有限,我隻搓了指根。那人左手的小指和中指,有不太明顯的膚色差。看面積和形狀,像是常年戴指環的。大拇指那塊我沒看清楚,”
“指環?”
二人看着馬車後座上昏睡的關清之陷入沉思。他們認識的人中,誰會在中指和小指上戴指環?
看着馬車消失在大路盡頭後,掌櫃的臉部笑意漸漸剝落,因過分谄笑堆積的肌肉慢慢回彈,露出面下那對涼意黑瞳。
太陽已經開始出來了。
他擡起左手,對着朝陽比了下。剛升起的太陽最為純淨強烈,照得外面的蒙皮分明,黃黃的一層破了口也不明顯,隻像是手上的污垢被搓掉了,露出其下掩藏的青白指膚。
他一笑。看來要提前見面的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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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這人怎麼把吃的都吐出來了。我好不容易喂進去半碗的。”阿蟬抱怨道。
“既然不吃,就别給他吃了。”十匕的聲音忽然出現在門口,不知何時進來的,臉上戴着的掌櫃頭套也沒摘。
甯閥和晏琢看他回來了,馬上起身。他們的行李剛剛都已經收拾好了,随時可以準備出發。
“不急。”他往下壓了壓手,先往地上躺着的掌櫃那邊走去。
他伸手用靈力強迫地上人的臉扭向他這邊,逼着掌櫃看他用自己的臉一步步靠近,笑眯眯地蹲下。
十匕邊蹲下,邊用右手從口袋裡勾出一黑一白兩個指環,指尖燃起金火星,順着戴戒指的手勢一燃而下,兩隻手從薄騰火海中沐浴而出,燒光了表面的假皮,指環也牢牢地扣上指根。
他看着地上已經消腫大半的臉,用手背拍了拍。用的是戴了指環的左手,當下就把剛消腫的臉又拍出兩個凹陷的血印。
“沒胃口?還是不想吃?”他和善地笑問。
掌櫃的完全沒了平時罵雜役摔算盤的兇悍像,甚至都沒了人像。十匕看着他顴骨高聳,松松挂着一垂臉皮,上面膚色都無多少,全是淤青血紫。
他看着十匕戴着自己的面像,喃喃重複:“我,我都說了。”
這回答也算意料之内吧。十匕又掏出來把小刀,對着掌櫃的笑笑,然後猛然紮入自己的左眼。
掌櫃的被這一舉動吓到,嘴半張着,說不出話。
雖然明确知道眼前人隻是披着自己的臉皮,但忽然看見自己的眼球被紮入小刀,是個人都會愣神。
十匕觀察着他的反應,一笑,将手擡起給他看:小刀沒戳進眼球,而是刁鑽地拐了個彎,正好卡進内外眼皮的夾縫間。
他利落地一挑,緊繃的眼皮便崩開,像是小孩塗鴉般亂劃一氣,劃得整張臉都是半綻半開、往外翻卷的皮屑。
他便從這張破爛臉皮下凝視地上的人:“其實死就跟睡着一樣,掌櫃的這幾天被拷打成這樣,倒是對死沒多少懼意呢。”
掌櫃的擡頭往上看,瞳孔已然有些渙散了。
他又伸手摸上破爛的臉皮:“但我有的是辦法讓你披着破開的臉皮,帶着殘缺的肢體活下去,還能長命百歲。就算殘疾了,你也可以走路,帶着你缺了肉的小腿,被挖穿的鎖骨,還有打着一排洞的側腹。”
掌櫃的臉上表情消失了。似是被吓瘋了,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