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說,女人是不是很記仇?我覺得那個什麼胡須堂主,肯定是看到我的美貌,就想到自己二十年前被花魁壓一頭的情景,所以一見到我就新仇舊恨全部疊加到我身上來了。”
關清之邊換衣服,邊和重重屏風之外的酢漿唠嗑道。由于二人相隔距離甚遠,他幾乎是喊着在跟她聊天。
同理,酢漿也需要提高嗓子才能讓關清之聽見自己的回話。她心驚膽戰,一邊盯着門口一邊不得不回喊道:“花吟,那不是胡須堂主,是煦堂主!”
關清之立馬不高興了:“你管她叫什麼呢,你是伺候我的,當然要以我的說法為準。還有,不要叫我花吟了,這名字随便誰都能被叫,我偏不要叫。”
“花吟,您這稱号可不是誰都能被叫的。”酢漿抱着外套,苦笑着高喊道。
“都說了不要叫花吟!叫我關清之就好。”
關清之嗓門忽然很大,吓了酢漿一大跳。而他自己說完又開始哼曲子,音調很愉悅,全然沒有剛剛怒氣沖沖的樣子。
酢漿還沒習慣關清之喜怒無常的脾性,小心翼翼地半跪在原地等了會兒,沒等到關清之接着發脾氣,反而等到了他在輕聲唱歌。
她聽着聽着,由半跪的姿勢轉變為蹲着,再由蹲着的姿勢變成抱膝坐。
關清之穿好衣服了,正穿過重重疊疊交錯的屏風往酢漿處走來。酢漿聽着他的聲音随着腳步聲慢慢靠近,忽然眼前出現莫名的想象畫面,仿佛有花間綢溪慢慢彙遊而下。
“…也太花了。你在聽我說話嗎?在發什麼呆?”花間奔流的綢緞湧流戛然而止。關清之擡皺着高低眉,從如山群中的屏風内走出。
酢漿一時沒反應過來,還抱膝坐在地上。她看着關清之出現在她面前,還沒反應過來,隻覺得有個花仙子從花堆雪累的屏風中化形現身了。
關清之看着她傻愣愣的樣子,蹲下來,一擡手,酢漿懷裡抱着的外袍便忽然被拉扯了起來——更像是飛起來了,酢漿呆呆想道。
酢漿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關清之兩隻手一邊分别伸出兩根手指,各拈住這件外袍的肩膀處。
“清坊的品位怎麼還是這麼豔俗?”關清之看着這件花裡胡哨的外袍,就已經開始龇牙咧嘴了。
他抱怨的尖利言語馬上把酢漿拉回了現實。她慌忙站起身,接住了就要被關清之扔到地上的外袍。
“花吟……”
“哈?”
酢漿馬上改口:“關大人,您不能不穿這件外袍啊!這件是花吟統一制式,您穿上它,等下會有人前來教導您……”
“教導我?”關清之更應激了,“他們又算哪根蔥?對我指手畫腳。出來賣的還要包裝是吧,橫豎賣的都是肉,我洗幹淨就差不多能上桌了,還要在上菜前要求一塊肉給那群人跳個舞唱個歌嗎?”
酢漿臉上浮現出神往的微笑:“花吟,您剛剛唱歌真的很好聽……”
還沒反應過來,她又被關清之掃了一小刀眼:“說了多少遍,不要叫花吟。你這小孩,真是的。”
說完他便轉身抓走酢漿抱着的外袍,一路曳袍走到那面荷花浮玉雕牆前,将外袍扔了上去,讓堅冷的荷花瓣尖充作衣帽架,挂住了那條自上而下繡着花雨堆山的外袍。
随後他轉身,大搖大擺坐在上首的椅子上,開始吃旁邊桌上放着的銀簽紮好的水果塊。
酢漿快急死了。負責教導禮儀的人馬上就要到了,看見花吟這樣,肯定不會打花吟,到時候被責罰得皮開肉綻的又是自己……
酢漿正在這邊急得心跳手抖,關清之又給她緻命一擊:
“你也别站着了,一起來吃水果。”
酢漿聽到這話是真急了。她快步小碎步走到關清之面前,帶着哭腔說道:“算我求求您了,就穿一下這件衣服……”
“不行。”關清之斷然拒絕。
“那不穿,我們就披一下好嗎?您剛洗完澡,如今還有春寒,不穿外袍,熱身子容易遇冷着涼生病。”酢漿哄道。
關清之嘴裡塞着半塊西瓜,看也不看那件外袍半眼:“人得有底線。我的底線就是不能讓醜東西上我身。”
都什麼時候了,還底線呢?酢漿又急又氣又悲又喪。對于這些上等人來說,他們的一個底線,就是她們這種人的上吊線。
關清之看她哭喪着臉,“啧”了一聲,竟真的伸手去夠那件挂在牆上的外袍了。
酢漿剛要轉悲為喜,卻見關清之拎着那件外袍向她走來,隔着外袍将她拉到另一張上首座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