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蕪繼續這片閉眼和睜眼沒區别的黑暗瘴氣裡往前走着。
在确認周邊沒有妖的實體後,他已經沿着這條山石洞穴走了一刻鐘的路。唯一的變化隻有那道類似打嗝聲的妖語越來越響,因為似乎沒得到滿意的回應。
“我感覺肚子空了。”
“你們在哪裡消化?”
“為什麼不回應?馬上開始。”
聲音在山洞和耳道裡兩相回蕩,聽得童蕪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說不清是着急的還是餓的。
他摸了摸身上的破布爛衣,隻摸到了幾朵幸存的蘑菇和幾塊雁妖蛋殼的碎片,估計是鐵線蟲們在多汁的人肉和新鮮的蛋清蛋黃面前,實在看不上這些東西。于是童蕪吃了。
此時此刻的他竟無比希望,這些蘑菇幹癟的菌褶和黏糊蛋殼的背面,能殘存着幾條肥碩的鐵線蟲。能嚼碎咽下去的就是肉末,而不是寄生蟲了。
如此想着,牙齒間青白色蛋殼被壓碎後發出的堅硬清脆聲再次提醒童蕪,别做夢了。
蛇妖的話語還在繼續,但從好歹能聽出幾個詞的句子變成了毫無意義的氣音。
童蕪聽着,倒有些像剛起床時的聲音,又有點像酒足飯飽後的喟歎。是大量進食後潛入谷底休眠、現在剛醒嗎?這倒不是不可能,這麼大體型的蛇妖,正式狩獵一次耗費的能量十分驚人,一般都會選擇找到食物富集處一口氣吃個飽,再找個地方美美睡覺、慢慢消化。
剛剛它說了句“馬上開始”,是要開始活動狩獵了嗎?不應該啊,外面鷹妖群的動靜,在自己進來前就鬧得沸反盈天了,過去這麼多天,隻會愈演愈烈,蛇妖的皮再厚,也不可能在長達十幾天的術式攻擊下安寝吧,怎麼會現在才被吵醒?
除非,是外面有什麼東西在護着它,幫它擋住了絕大部分攻擊,得以安眠。
這也是極有可能的。畢竟瘴氣滾滾,藏着什麼都有可能。裡面狀況如何,豈止人目難透,連精瞄萬裡的鷹眼怕是也沒偵查出來,不然也不會一直在上空盤旋、先選擇不斷施放術式消耗。
情報真是太少了。偏在這時,腳下的地面又傳來陣陣地裂開動般的震顫。
時間不多了。童蕪快速捋了下手頭可以确定的信息。
一,蛇妖開始行動了。自己若不再摸清它現在的大緻方位,戰鬥風險直線上升,措手不及死在它和鷹妖群戰鬥所造成的波及與坍塌中也不是不可能;
二,蛇妖與自己的實際距離十分近。剛剛的鐵線蟲妖就是鐵證,哪怕由動物成妖,種族的局限性注定了寄生蟲不可能長期獨立生存。蛇妖實力強大,不會容忍這座山裡有另一隻可以供養一整族寄生蟲妖的妖與之共存。那麼鐵線蟲妖能寄生的隻有就潛伏在附近的蛇妖。唯一的問題就是自己不清楚這座山内部的具體構造,隻能确認蛇妖沒在自己現在行進的山洞裡;
三,鷹妖群采取的對敵策略。這是他進來前聽到的,雖不能保證現在那隻白羽鷹王的想法是否如初,但至少知道它們族群想要采取的戰術雛形,大體上應當不會變。
不知是餓到耳鳴了、還是周圍山體岩層随着蛇妖的活動而開始碎裂剝落,童蕪恍惚聽到一聲嘹亮的鷹唳從外遙遙傳來。但當他聽到幾聲較為低弱沙啞、卻強作精神的鷹唳緊接響起時,便知道這不是自己的幻聽。鷹妖群開始第一步了。
那就是先犧牲族群裡的弱小者為餌,引蛇出洞,伺機覓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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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都煙子拖着童藤,總算是刨出了個洞。
一出頭,就看到漫天的星子。再轉頭,便看到滿地的菌子。
“我是快死了看到幻覺了嗎?”挂在都煙子背上的童藤說道。
“說對一半。二哥快來回口血,不然我真怕你餓死。”
聽到這聲音,童藤兩眼一翻。不是據說人死之前能看到自己最渴望的東西嗎?難道自己和傀儡互換後不算人了?
都煙子也感受到了。堆得如墳冢小土包般的破花敗草殘菇後面遙遙升起一叢光熱,和兩具明顯靈力充沛的肉-體,以及一具已經被吞噬得七七八八的屍體。
“竟然真出來了。我都打算上供品了。”司初道。
童藤看了眼地上的一片狼藉,有氣無力道:“這跟祭祀也差不多了。你們在吃什麼?”
司初立刻糾正道:“我沒在吃。”
“我在吃蜜蜂喔。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正好吃到最美味的部分。一起來點?”
妖七正在拆下五面蜂王妖複眼處的絨毛,根根粗直如豪豬身上刺,兩手各握一端,掰開聲清脆如冰,從中空的橫截面流出淺琥珀色的顆粒,細小如沙,掉落在地堆成一個小小的尖塔。
司初拾起一根掉在他腳邊的棘刺——也就是蜜蜂腿,一隻眼看着手中棘刺的奇怪構造,一隻眼看着妖七已經抓起一把地上的琥珀沙狀物、湊到鼻前滿意地聞,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