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剛說什麼來着？”童蘇問流凸玉道，“‘完不了’？我怎麼覺着，”

邊說，他邊用以邪刀往前一劃一揮，率先斬掉海參被靈力斬開後朝他們迎面呼嘯而來的磅礴液體，旋即馬上施放出防護罩、擋住下一波沖擊。

“…你們的家都要完蛋得差不多了。”

在海水中阻擋液體沖擊——這話說起來似乎匪夷所思，但确實發生在他們眼前了。

這顆海參雖然看着也不小，但其噴爆出的液體明顯遠遠大于外表的體積，直接通過釋放的沖擊力将附近的海流瞬間推開好幾公裡遠。

在這種境況下，原本無形無色的水流在高流速下的肉眼中、竟像畫中水流般被描上了線條，粗直奔騰，争先恐後。

站在海參附近幾十米範圍内的生物體若無自保手段，想必也會随着海參爆破的瞬間一同被沖得七葷八素、肢斷體殘。

而在眼下的境況中，鲛人們明顯比人類顯得更從容。也許對它們來說這種沖擊，就像是站在天空中的鳥面對大風一般，即使不能如平常般悠逸，也不至于立刻被吹飛到九霄雲外。

看着甚至是優哉遊哉立在原處的流凸玉，童蘇心中的感覺更不妙了。他大喊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流凸玉看向他：“指哪點？”

童蘇像是一面被棒槌輕聲密集打完前奏的鼓，此刻終于被重重一錘、明白進入正戲，懸着的心也算是死了。因此他反而冷靜了下來：

“就像剛剛關清之說的那樣。你既然能故意設下引誘他一路追查的誘餌，想必早已摸透了他的脾性性情，也早預料到他會在被你言語刺激後盛怒、做出擊碎海參的事。我剛還想不起來他口中一直說的‘姜寒粒’是誰，現在我想起來了。”

童蘇看向旁邊的童蘿。童蘿知道童蘇還在透過自己看誰。

“…小藤他們，在我來到清坊的第一晚跟我簡單說過了。剛剛你們說的海參裡的那顆頭，就是關清之母親吧？”

童蘿邊支撐着擋在衆人面前的靈力護罩，邊試圖在氣泡紛飛的海流中找到關清之的身影。他現在恢複了，應該不至于抵擋不住這波沖擊？但……

童蘇接着說道：“你們到底是什麼東西？有什麼目的？”

流凸玉聞言，向童蘇的方向投來一種似乎早已等待多日的眼神——但它沒在看他。而是在看他身後的另一人。

“剛剛梳蠟鞭問我，問我們是不是被圈養的物種。我問它從哪來的這個想法，它說是一位梳着很多條辮子的雌性人類告訴它的。”

卞采露聞言，慢慢抱起胳膊，兩隻手的指尖交叉錯開觸摸着胳膊上的骨節镯。

“我現在告訴你們答案吧。是。”

“但你們先别忙着驚訝。比起我的回答，你們更該驚慌的是，你們中有一位能對我們提出這種問題的人。”流凸玉意味深長地說道。

“你也先别忙着挑撥離間。”曲秋一回敬道，“你們還真是被圈養的？被誰啊，這麼有‘趣味’，愛養你們這款的。”

護罩外面的液體流速漸漸慢了下來，但依然可以輕易把他們身邊殘餘的珊瑚礁沖得七零八落。

流凸玉便在衆人和衆鲛驚悚的眼神下自然穿出鲛人族的護罩，穩穩當當站在這片能輕易斷石摧基的急速水流之中。

流凸玉的身體在這片液體中迅速發生變化，臉也在不斷跟随着從其發絲間穿梭而過的液體而流動變化。

一兩個眨眼過去，它上半身的全部皮膚、像是被從中間開鎖打開的藏寶匣，以穿過肚臍眼的中央豎線為開啟處，迅速蜷起褪去，露出身體裡面的秘密。

童蘿不由得臉色發白。他想到了之前看到的孵化狀态的嫩魚籽。

說起來，像流凸玉這種能擔任一片海域中幾百隻鲛人領袖的鲛人，體内當初被栽入的嫩魚籽想必早已不是剛從人類屍體叢上孵化出的樣子了。

現在會成為什麼樣子？

不光是童蘿，所有人類都懷着又惡心又期待的眼神看向逆流展皮而開的流凸玉。

而其它鲛人的反應也很耐人尋味。它們的表情像是終于看到了提前被預告過的悲劇結局，一臉惋惜，但沒有一鲛挪動位置、更沒有一鲛撤回護罩族群的靈力力量去救流凸玉。

流凸玉帶着微笑，展開了全部皮膚。隻有與魚尾連接處的人皮還挂在上面，像翻轉過來的晾衣杆和衣服在大風裡鼓鼓飕飕，露出了皮下的真實面目——

童蘿直接看得兩顆眼珠子像沒安裝好，飄飄忽忽地翻了一圈，用手抓住旁邊大哥結實的上臂才在水裡穩住身形。随即就是哀嚎：

“我真的很讨厭這種東西啊……”

是大量組成了半截人體形狀的水蛭。隻隻都吃得飽飽的，和那隻被劃破皮破裂前的大海參有着異曲同工之妙，表皮都被撐得近乎透明，夾雜着幾絲流動的血迹，得湊近看才能看到表皮原有的茶綠色斑點和淡黃色的腹部。

它們互相首尾相搭，如果眯眼粗略猛一看，倒仿佛真看到了人體内五髒六腑的分布。這些水蛭不知是自覺自發還是出于外力影響，在皮展開後仍緊緊互相咬着、勾連住脊柱血肉，維持着心肝脾肺腎的形狀。

“咦呃，好多螞蟥……”阿蟬看着流凸玉脫皮後的樣子，有點泛惡心，也有點皮膚無端泛癢，但他更多是疑問，“螞蟥不是隻能長在稻田河水裡嗎…？為什麼能在海裡活着？”

“如果是普通螞蟥的話，那自然離不開淡水。”曲秋一看着自己被偷偷拿走的鞭子此刻就在流凸玉的腰間，和那些水蛭親密接觸中，“是妖的話，在海水裡能活也不稀奇了。”

同時，大家看到這些組成内髒形狀的水蛭不斷往外噴發着氣體，這些氣體幫助它們隔絕高速水流的沖擊。

海水沒法沖碎這些氣體，隻能繞道而行，勾勒出其存在的形狀：剛好是人的上半身形狀。

“等等……”辛須嘗終于明白，除了觀感的不适外，真正令他覺得心裡發毛的點是什麼，“鲛人的雙臂和頭，都是氣體構成的？”

“準确來說，是水蛭妖們的靈力構成的。”

“流凸玉”——如果還能以這個名字稱呼目前這具詭異的身體的話，接近其喉部位置的氣體開始起伏，發出聲音。

“可是為什麼，還是感受不到妖氣？”曲秋一緊鎖着眉頭，目光掃過站在他們周圍的鲛人們。

一想到平滑的肌膚和絢爛的鱗片下其實擠滿了密密麻麻黑黑脹脹的水蛭，她就有種想立刻沖進水流裡搶回鞭子、再将它們趕緊一個個勒爆化泥滋養珊瑚的沖動。

自從聽到卞采露的話後就大受打擊、一直渾渾噩噩的梳蠟鞭卻是第一個注意到曲秋一眼神的。它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