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是在賭。而是在等。
白羽鷹妖離就要化形完畢的蛇口還有百米左右。
這個距離早就近到可以看清那些陰森如瘴氣的靈力,萦繞顫抖,一下下一筆筆暈出飽含毒液的牙尖,正在等着自己投懷送抱。
太近了。
白羽鷹妖在空中獵獵作響的邊羽發出金屬箭镞般的哨響。
近到自己都聞到,從那張大的喉口深處蕩出來的藥草被消化後的糜爛苦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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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蕪正在全神貫注應戰、準備完成某招術式的最後節點時,忽然舌根發苦,緊接着抑制不住胃裡的翻江倒海,直接吐了出來。
“咳咳……嘔咳咳……”
難道是因為一口氣吃太多生肉的關系?童蕪邊暗叫倒黴邊趕緊穩住正在施法的其他小術式,調動體-内的靈氣運轉,盡一切可能立刻穩定狀态。
而他的四面八方,原本哈氣咧嘴撲來的幼蛇們,下一秒便看見那些不可捉摸的靈力裹挾着大片嘔吐物,像迅猛的浪頭拍來海難的船隻殘骸,就往自己面門沖來。
嘔吐物濺到身上,其實也罷了。
問題是這些嘔吐物就是自己的兄弟姐妹。前幾分鐘還一起熱熱鬧鬧地以蛋的形式擠在一起呢。
可眼下呢?蛋碎黃散,死的死,活的也快死了。
于是幼蛇們聞着這與自己體味如出一轍的嘔吐物,看着“兄弟姐妹們”被水之術式編織成一張密密的網向自己罩來,一時間戰力和精神力都受到極大挑戰,十分不穩定。
而童蕪在喘息的間隙内吐完之後,卻感覺頭腦清明了不少。
大概是身體之前實在是餓了太久,肉一落肚就被消化吸收了許多,吐完久饑後暴食的部分,反而輕松多了。
童蕪一輕松,幼蛇們就更緊張了。
它們可是在未破殼前就接收到母親的命令,要求盡快吞食完鐵線蟲屍體和這個人類的。
鐵線蟲們倒是都死得和被它們吃得差不多了,問題是這個人類。
幼蛇們感覺得到,這個人類的狀态很不好。
疲累,饑餓,焦慮,絕望,這些負面狀态濃重得像被拍踩切剁碎後牢牢扒在胃壁裡的鐵線蟲妖碎渣,同樣牢牢地扒在這個人類的身上,吸引着剛出生的幼蛇蜂擁而至、預備好好飽餐一頓。
然而随着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母體與幼體共鳴共享靈力感知,幼蛇們知道外部的戰況就要進入決定階段,可内部卻别說進展了、甚至連僵持都算不上,甚至變成了反過來的進食和傾軋。
這個本來看起來随時能被碾碎的人類,身上像滴滴答答墜着陰冷的泥水,完全沒有強盛熾熱的戰意和力量,卻像永遠滴不盡的泥水,乘着任何可抓住的空隙吞食它們、融入它們,變成了一種新生幼蛇和長生母蛇預料之外的存在。
不,等等……母蛇應當預料到了。
感受到與自己鍊接的靈力傳來陣陣令妖澎湃的波蕩,殘存的幼蛇群體士氣大振,同時開始彎曲着匍匐貼壁,如出生之前一般,皮肉相伏相合,讓自己重回母親的懷抱。
童蕪也立刻感受到了異動。
但比起靈力如潮水般的漲滅波蕩,他感受到的是如破碎浪花般的不安動蕩。
幼蛇們像被溫柔包裹在出生之海的魚苗,随波起伏。自己卻是即将被浪頭打碎的半片木闆,隻能壓低身形、盡力穩住目前的氣息不被立刻拍穿擊碎。
周圍的環境正在産生一種可怕的劇烈異變。
而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他不知道這種變化将把自己推向何處。
不知是否感受到童蕪連日來在未知莫測的環境裡積攢的深重疲勞,森蚺妖一改之前将其蒙在鼓裡的玩弄姿态,而是痛快到在下一秒就為童蕪揭開了答案——
“人類,準備好了嗎?”
從頭頂的蛇喉口再次傳來隆隆雷響般的妖言。
童蕪長期處在黑暗裡的眼球本戒備地向四處轉動,森蚺的言語傳到他頭頂的同時,與之同來的是外界朝日初升的純淨陽光,二者一起将他的頭腦砸得一片空白。
慘白過曝的視野裡,依稀還能看到兩抹像水墨畫般的尖銳下垂的痕迹,底端收成蛇尾般的細尖,銳如豪豬上的尖刺。除此之外,一片雪白。
不,雪白之中,還有一點更白的存在……
原本瞄準蛇頭附近七寸心髒處沖降飛來的白羽鷹妖此刻大腦也一片空白。
在如此高速的沖擊下,原本該是森蚺心髒處的降落處,在一瞬間變成了它血盆大張的蛇口。
森蚺體型太大,大到它的頭都像一座橫空出世的山丘,牙有松長,舌如溪寬。
而在那兩根銳不可當的毒牙下,赤紅濕潤的分叉長信上,為什麼又會站着一個一臉茫然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