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去回是個商人。

或許他的敵人對此持有反對意見，但他本人不在意。他認為自己是一個利益的追逐者。

那麼，當Alpha的自尊和評估價值A的中型資源星擺在一起時，追求利益的商人應該選擇哪一個？

方去回更想選擇兩個都要，以及再加第三個，“把面前的Alpha暴揍一頓”。

可現實是，星聯的太空軍團有着壓倒性的軍事優勢，更别提，太空軍團前段時間剛剛殲滅了一支規模最大的風暴蟲族蟲巢，一舉占據了二分之一的天湖星系，聲望處于頂峰。身為太空軍團的最高統帥，秦珏本人以及其背後的權勢正是如日中天的時期。

仙馬座星系一共有三顆宜居星球，開普勒Y勉強算是其中之一。這顆星球體積中等偏下，但其所屬權基本可以歸于尤加利葉集團的名下。衆所周知的是，除去理想主義衛道星的三巨頭，仙馬座星系最出名的天外巨企當屬尤加利葉集團。

誠然，背靠一顆星球，方去回并非沒有和星聯決議會擡杠的底氣，但要是和太空軍團硬碰硬……真理在天基武器的射程範圍内，而誇張一點來說，太空軍團的真理覆蓋了整個仙馬座星系。

方去回認可利益，更認可“真理”。

一個不便于談判的短期合作夥伴。

方去回這麼定義秦珏。

和秦珏隐約的對峙耗費了他難得的好心情——每次短暫擺脫了尤加利葉集團的内鬥時，方去回總是心情很好。這使得他能夠一邊容忍一個Alpha标記自己，一邊給對方打強效信息素抑制劑，而不是立刻用便攜激光手炮把對方腦袋炸開花——對峙結果是，方去回和秦珏簽訂了一份合作協議，協議上要求他提供信息素用以幫助治療秦珏的信息素識别紊亂症，回報則是中型資源星“梅爾.U”的所有權，并且是無償轉讓。

在看到那份轉讓協議時，方去回露出了醒來後的第一個真心微笑。

但擡頭看到對面的秦珏，還有對方說話間微微露出的标記牙的牙尖，方去回剛剛昂起的情緒立刻被潑了冷水，唇角維持着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然後說：“元帥，失陪一下，集團有事務要處理。”

提供信息素麼，每個月定時打一針就行，犯不着和某個Alpha一直面對面待着。

星聯元帥又不是剛從培育倉裡出生的孩子，不會因為和誰待的久就認為自己和誰玩得好，再全心全意地支持某人。

既然回報注定隻有一顆梅爾.U，方去回也懶得培養虛假的友誼作為砝碼。

“我不會限制你的人身自由。”秦珏說。

沒在乎這句話的可信度有多高，方去回于是離開了套房。

星際浮島都是密米爾名下的産業，可以被視為太空裡的高級娛樂場所，幾乎涵蓋了所有娛樂活動。一些位于星系邊緣的星際浮島，甚至會涉獵灰色地帶。

不過，這座編号D-043的星際浮島非常、非常正規。

它靠近密米爾的總部——仙馬座星系最大的宜居星球，理想主義衛道星——并且位于太空軍團第三軍團的太空要塞天基武器射程内。在D-043星際浮島，連娛樂機器人都有安全保障，任何灰色活動都被嚴令禁止，最見不得人的娛樂活動隻是匿名拍賣會而已。

因此，這裡的宣傳方向是“觀景”。

D-043星際浮島的中心是一座巨大的觀景台。大多數時候，觀景台的主要景色是理想主義衛道星地表的燈光秀，一整星球都會為了遙遠的觀賞者迸發出絢爛到極緻的煙花。在偶爾的情況下，第三軍團進行軍事演練，太空母艦以及其遊魚般的艦隊會緩緩駛過觀景台的前方。

但方去回看到的，是作為觀景背景而存在的亞空間裂隙。

那處亞空間裂隙位于極其遙遠的地方。跨越無數星球的距離，它落在方去回的眼中，變得更像一片流動的極光，悄悄點綴在深空中，仿佛一個過于炫麗的陷阱。

在太空時代，亞空間航行是人類穿梭星際的重要方式。

就好像地盟時期，人類尚未踏出地表，于是追求制空權；換到星聯時期，能夠安全地進行亞空間航行就是人類的“制空權”。在這一方面，太空軍團是絕對的先驅者。

亞空間航行技術啊……如果亞空間航行技術能換錢，太空軍團早就賺得盆滿缽滿了。

方去回難得地放任自己發散着思緒。

說人話就是，他在發呆。

但發呆也是門技術活，譬如說，如何讓發呆看起來像是在聆聽下屬彙報？

從旁人的視角看，方去回站在觀景台的玻璃天穹下面，星海映襯着他挺拔的身姿，氣質矜貴、面容隽秀，配上那身一看就身價不菲的服飾，顯而易見就是一位身居高位的Alpha。

靠的近了，會看見他唇角微抿，面色嚴肅，淺藍色的眼睛沉沉地盯着面前的理想主義衛道星，似乎是在思索什麼非常重要的事情。一種無形的氣場籠罩着方去回，自然而然地拒絕着别人的接近，周圍尋找着搭讪和豔遇的Beta和Omega幾乎都下意識地遠離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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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利文·加西亞見到的正是這一幕。

彼時，他正把自己僞裝成星際浮島的服務生。紅頭發被他染成了金棕色，改造了自己的一部分下颌骨和顱骨以改變頭型，最後，在自己的右眼下方植入深粉色的編号金屬闆，看起來就像一名真正的Omega款娛樂合成人。

星際浮島的服務生分成兩種，機器人和合成人。前者的每一個零件都有着嚴密的追蹤技術，難以取代；後者隻需要在自己的腦機接口插上專屬芯片，系統識别編碼正确，就會自動成為系統裡的服務生。

很難說，密米爾故意留出如此明顯的漏洞，不是在為了某些灰色交易大開方便之門。

如果還和那些軍校生混在一起，薩利文必然會抨擊天外巨企的無良和貪婪，但現在，他反倒對密米爾的無恥報以萬分的慶幸。

——無他，正是借助着“娛樂合成人”的身份，薩利文暫時逃過了某個藥物販子的追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