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着“明日返航”，可實際上，方去回和秦珏還是在D-043星際浮島多停留了幾天。

起因是理想主義衛道星的某座重力城市突然爆炸，光量天矛的熾白光線幾乎照亮了小半個理想主義衛道星；位于附近的D-043星際浮島更是仿佛身處白晝，供能系統完全停擺。

要不是太空軍團的艦隊正停在理想主義衛道星的公共星域裡，并且戰列艦就裝載了天基武器，足以威懾密米爾不敢輕舉妄動，方去回都懷疑這是密米爾蓄意謀殺太空軍團元帥的陰謀……噢，還買一送一，附帶一個尤加利葉集團的首席執行官。

這一回，密米爾的應對相當迅速，沒有出現神琴開采帶非常規實施企業管控還宣稱聯系不到負責人的“意外”。

大約面對近在咫尺的天基武器，密米爾繼承人們的腦子終于清醒了，意識到元帥并不是一個提線木偶，不會因為他們想讓他去哪兒就去哪兒。

比如密米爾認為，自己需要把元帥調離天湖星系，元帥就該乖乖前往神琴開采帶“主持大局”，卻沒想到，留在神琴開采帶的隻有元帥的旗艦“深淵天樞”和親衛艦隊。而密米爾最想扣押的元帥本人……早就暗度陳倉來到了密米爾的總部附近。

誰也不知道元帥究竟調查到了什麼。密米爾不敢再賭。

“怎麼還有這種人！”盧克·摩帝馬尖銳地大叫，“要不是我們在神琴開采帶監聽到深淵天樞的信号，誰敢相信，一個元帥會丢下自己所有的武器，隻身過來調查我們？星聯稽查協會是吃幹飯的嗎！”

他回到了理想主義衛道星，正在密米爾總部的浮空生态園裡焦慮又憤怒地來回走動，像是一頭暴怒的蠻牛，氣沖沖地尋找任何一個可以讓他宣洩怒火的目标。

懸浮在半空的全息屏幕裡，幾張相似或者不相似的面孔冷冷地觑着盧克的身影。

“他一向是一個善于冒險、會在生死一線播求機遇的人，隻是元帥的職責束縛了他的瘋狂和進攻性。”項飛鳥冷漠地說，“當他還在第一軍團服役的時候，這一特征表現得尤為突出。有極大的概率，他植入的特性基因包括‘危機追随’、‘狂熱戰意’，又或是‘強欲征服’。”

誠然，按照星聯基因法，這幾項特性基因被判定為“社會危害Ⅲ級”，除非特殊工種，否則是明令禁止将之植入基因鍊的。

但有關秦珏的傳聞相當之多，其中一條就是，他是一個典型的基因合成産物，不享受星聯公民的權利。那麼，他身上出現非法基因實驗的痕迹，似乎也理所當然了。

“人格模拟AI用到哪裡去了？那見鬼的信息部門都是狗屎嗎！”盧克尖叫，“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做不了，換掉——通通給我換掉！換一批新的好用員工上來。”

項飛鳥不陪着他發瘋：“信息部門不在我們手上。”

“我不同意。”屏幕裡的奧利安娜·摩帝馬終于開口，“我把會面元帥的機會交易給你，不是為了讓你有借口裁掉我的員工。”

“那又如何？我是個Alpha。而你，奧利安娜·摩帝馬，你的二次分化結果……是Beta，對吧？”

盧克的語氣和神情裡自然而然地流露出輕蔑和鄙夷。身為Alpha，他是ABO等級論的狂熱擁趸，把人類劃分為“Alpha”和“不是Alpha的人”，認為自己和其他Alpha天然就屬于一個陣營。

在密米爾尚且存活的二十七個繼承人當中，僅有有盧克·摩帝馬、奧利安娜·摩帝馬、賽隆·摩帝馬和艾弗雷特·摩帝馬是Alpha，但以ABO的劃分來說，Alpha繼承人的數量并不占據太大的優勢。

其中，奧利安娜·摩帝馬又經曆了二次分化，從Alpha變成了Beta。

隻不過，她并未公開這一秘密，對外仍然以Alpha的身份活躍着。若非項飛鳥在基因領域頗有建樹，發現她的Alpha基因特征正在崩解，并拿出了可以抑制崩解的藥物，也沒法拿捏住奧利安娜A變B的把柄。

“那又如何？”奧利安娜面露不耐。

瘋狂的怒意褪去，盧克恢複了裝模作樣的冷靜，笑道：“你準備什麼時候找一個Omega聯姻，好證明你的Alpha身份？如果我沒記錯，你今年已經133歲了，我親愛的‘姐姐’。你的支持者們等的了你這麼久麼？”

從某種程度上看，理想主義衛道星非常傳統又矛盾：一方面，他們崇尚自然生育，隻有AO結合才能産生更優秀的子嗣，因此Alpha必須也隻能和Omega在一起；另一方面，他們又認為Omega是社會生态鍊的最底層，唯一的作用就是成為孕育Alpha子嗣的母體。

理想主義衛道星不宣揚單身的優質Alpha，他們隻會認為，這個Alpha有難以言喻的缺陷，無法在Omega身上展現自己的Alpha能力——任何方面的能力——才會一直避免和Omega結合。

在理想主義衛道星及其集團星球的主流輿論裡，單身的Alpha是需要被鄙夷的，比如，通過善待Omega以至于抛棄自己Alpha自尊來赢取Beta集團支持的奧利安娜·摩帝馬、鐵血單身主義的尤加利葉集團首席執行官方去回，還有連和Omega绯聞都沒有傳出過的太空軍團元帥秦珏。

按照這樣的觀念，盧克·摩帝馬自诩是一個非常優秀的Alpha，他已和十二個Omega結合，有了七個子嗣。而盧克的子嗣當中，又有四個是Alpha，一個高得驚人的分化概率。

“難不成和你一樣，被人配種還要洋洋自得，認為這是自己Alpha性功能的優越象征？”奧利安娜冷漠地回道。

她關掉了通訊，隻留下盧克一個人氣得破口大罵，末了，又習慣性地向項飛鳥尋求認同：“項先生，Beta的基因果然不可理喻！”

項飛鳥面無表情：“在這方面，你們沒什麼差别。”

在他的視線裡，盧克·摩帝馬被框在小小的屏幕上，仿佛一個被圈養的小人。無數流動的數據就環繞着這個小人，分析、模拟、預測。

[盧克·摩帝馬：基因圖譜完成度66%，基因穩定性42（-）。預計銷毀時間：星盟曆5913年6月27日]

在盧克·摩帝馬不知道的視角裡，屬于伊耶塔·摩帝馬的通訊亮起，在76個首都星時間的航行路程之外，冷酷地觀摩着盧克拙劣的表演。

“他不是我的弟弟。”她輕飄飄地說，“換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