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敲門,一位紮着高馬尾的藍衣侍衛探出頭來,跟她說了幾句話,将她接了進去。
又是他?
蕭同裳皺起了眉頭。
謝問素進門,裴竹月果然在等她。
“你找我,是已經考慮好了?”裴竹月坐在屏風後面,聲音從裡面傳出來。
謝問素臉色有些蒼白,背着老伯的雙手攥緊,語氣卻絲毫不落下風:“為何不肯相見,這就是你的誠意?”
裴竹月不語。
謝問素又道:“蕭世子,我知道你是誰,不必避着我。”
裴竹月面色有些不耐煩:“謝姑娘,我朝律令罪臣之後不入關,你從三年前入關時起就已經被皇城司盯上了,你覺得你有什麼資格與我讨價還價?”
“那阿裳呢?她也是早就被你盯上了嗎?”謝問素冷冷說道。
裴竹月面色一窒。
謝問素繼續說:“如果阿裳發現你從一開始接觸她就别有用心,甚至不惜以身犯險獲取她的信任,就是為了獲得先帝遺诏,你覺得她會怎麼想?”
“與你無關。”
謝問素還想說什麼,裴竹月卻是不願意再繼續下去,他對着身邊吩咐道:“給謝姑娘安排一間屋子。”
說罷又看向謝問素:“需要給你找個大夫嗎?”
“不必。”
聞言,裴竹月站起身來,甩甩衣袖走了。不知為何,他心情煩躁得很。
初夏的悶熱已見端倪,四下蟲鳴漸起,興許是在江邊的緣故,院子裡格外潮濕。裴竹月靠在廊柱上,卻依舊覺得身體裡散發出陣陣寒意。
忽然,他聽見屋頂瓦片被踩動的聲音。
是的,蕭同裳踟蹰再三之後,終于還是上房了。
盡管她已經猜出了這間院子的主人,但是那又怎樣?聽說襄王世子是個文弱的病秧子,身邊雖時常有精兵護衛,但那些人又怎麼是她的對手?
再說她又不是刺客,這屋頂确實是有不得不上的理由。
蕭同裳的腳步很輕,用了畢生最小心的身法落在屋頂上,自信不會發出任何聲音。
此時謝問素正好随着莫為走進一間屋子,蕭同裳試圖引起謝問素的注意,可惜對方完全沒有察覺。
反倒是在相反的方向,秦乙巡邏時一眼發現了房頂上有人。他示意手下的護衛噤聲,令人取來一把弓箭,瞄準。
就在這時,一枚鋒利的葉片劃過他的手腕。秦乙覺得手腕一陣刺痛,下意識順着葉片的方向看過去。
是裴竹月,他的手指上還拈着另一枚葉片。
秦乙毫不懷疑,如果他繼續拉動弓弦,下一枚葉片就會毫不留情地刺向他的脖頸。
秦乙吓了個冷顫,他把弓箭放了下來,裴竹月朝他比劃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謝問素進了屋子之後就沒有再出來,蕭同裳見院子裡無人,便想進去看看。奈何她的輕功沒有單獨練過,着實是有些蹩腳,從房頂上起身的功夫,腳底下不慎踩裂了一塊瓦片。
清脆一聲裂響,蕭同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奇怪的是,除了這聲響,府裡再沒有其他動靜。
蕭同裳不由得腹诽:襄王世子的護衛看上去都是精兵強将,沒想到一個個都是銀樣镴槍頭的草包,連個賊都發現不了。
草包本人秦乙聽到聲音咯噔了一下,強行摁住了自己想要拔刀的本能。
再次被裴竹月用眼神警告。
他心裡冤得不行。
好在蕭同裳尚存一些理智,沒有強行去找謝問素。她默默記下了位置,三下兩下飛走了。
她走後,裴竹月如釋重負般長舒了一口氣,卻又看着對方遠去的背影呆呆站了很久。
“世子,要我派人跟着嗎?”秦乙上前問道。
裴竹月沒有反駁。
他自幼身體孱弱無法習武,輕功暗器卻是練得極好。蕭同裳落在房頂的一瞬間,他就聽出來了是她。對于從船上醒來就發現她被人綁走,強忍着疼痛追到江陵,卻沒辦法立刻去尋她的他而言,這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欣喜。
哪怕手下傳來消息說綁走蕭同裳的是獨孤震,哪怕他明知獨孤震不可能傷害蕭同裳一分一毫,他也無法忍受。他不想看見蕭同裳身上再出現任何意外。
“小心一點,不要被人發現。”裴竹月囑咐道。
“是!”秦乙領命。
“等會,”裴竹月叫回秦乙,又補充了一句,“讓孟方溪去謝姑娘院裡看看。”
他看出蕭同裳是為了謝問素而來,因此哪怕謝問素拒絕,他還是打算讓孟方溪跑一趟,免得謝問素在他府裡出了什麼事,惹得她傷心。
但實話實說,他對謝問素沒有什麼好感,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對二十年前那樁舊案的後人都沒有什麼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