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黎微蹙的眉心松開，轉頭看向他，有些詫異，便問：“……你買這麼多，今天又不是什麼重要節日？”

陳嘉文微微一笑，不緊不慢地開口：“沒什麼特别原因，就是覺得這花很配你，想讓你開心一下。”

賣花女孩目光在兩人之間徘徊，瞧出眼色，連忙贊歎：“姐姐，你男朋友對你可真好。”

那聲音宛如一顆小石子投入書黎的平靜心湖，泛起層層漣漪。她的雙頰像被點燃的晚霞，绯色從耳根迅速蔓延，一路染紅白皙的面龐。

他們之間的互動總是微妙而複雜，停留在剛剛好的地步，少一分不熟，多一分親密。

陳嘉文伸過手臂，将她往身邊拉了拉，笑着回應：“我女朋友有些害羞，她對我也很貼心。”

他輕輕地牽起她的手。

穿過指縫，勾勾纏纏地包裹着她纖細嬌柔的手指。

書黎的臉頰更熱了。

陳嘉文用另一隻手點亮手機，付錢過去，接過一大捧的花束，笑笑将女孩送遠。

他臂彎裡抱的白色洋桔梗上還沾着露水，光滑明亮的歐雅紙做外包裝，内襯紙是奶油白，清新而素雅。

氣溫低，接過花束後也沒讓書黎再伸出手來抱着，而是直接用另外一隻手攬住。

陳嘉文說：“我們回家吧。”

他牽着她的手往暖和的棉服口袋放，隔着白色口袋，他輕輕捏一下她的手指。

白天時王景然說的話在耳邊重新回響——

“新開的一家西餐廳在拱墅區運河廣場邊，超有氛圍……情侶打卡必選……”

書黎擡頭，“聽說這邊有家新開的西餐廳，評價不錯，你想吃嗎？”

“你怎麼忽然對西餐感興趣了？你想吃的話，我當然陪你去。”陳嘉文在說話中回身過來看她。

落過來的影子，把她兜住，背光的原因，他的眼眸比平時看起來更要深邃，像夜幕下閃爍的星子。

書黎怔了下，不知道是因為他認真觀察她喜好的态度，還是因為其他。

陳嘉文說：“我其實對吃的不是很挑剔，隻要是和你一起，我都喜歡。”

夜晚的風漲起來，撩動夜的帷幕，星星點點的燈火在暗處明滅閃爍。

……

十二月份的聖誕月，西餐廳裡聖誕氛圍濃厚，五米高的藍金色聖誕樹，白色系列胡桃夾子和雪花裝飾，彩燈和小球點綴，地面上堆疊的禮物盒。

不同層次的光源灑落，主光源是暖色調。

有大桌、小桌，每桌都有相對獨立的空間，情侶約會、閨蜜小聚，交談的低語聲也不會打擾别人，臨近聖誕，換上的都是磚紅色桌布和桌旗。

“……你以前，有和朋友這樣出來聚餐嗎，我的意思是和普通朋友們？”

“沒有，”陳嘉文輕搖了一下頭，漆黑的眼眸從桌角掠過，“我以前的朋友……很少，而且，我也不太喜歡出去聚餐。”

“像這樣，出來的，我還是第一次。”

俯瞰地面的玻璃幕牆映出裡面的場景，白色洋桔梗花束靜靜放在桌布上，懸着的壁畫和吊燈。

從前菜到主菜再到甜品。

牛油果香橙沙拉、黑松露奶油蘑菇湯、香煎金槍魚排、惠靈頓牛排、伯爵覆盆子塔、奶酪舒芙蕾……

陳嘉文頭轉向窗外，目光深沉：“不知道今年杭市的初雪是什麼時候，以往我都會下第一場雪時，出門吃火鍋，不過在那時我總是一個人。”

“那今年的初雪，有我陪你一起過，我們也可以像你說的那樣，在下雪的時候吃火鍋。”

書黎舉起紅酒杯，碰杯其實賦予很多儀式感。

紅酒杯是空的，陳嘉文在看到書黎示意後，他身體往桌邊傾靠過去，手持住桌上的酒瓶，微斜下來，紅酒液倒入通透的水晶玻璃杯内，直到三分之一的最寬處，潋滟波光。

“請跟我來，兩位的位置在這裡。”

遠處似乎有紛雜腳步聲遞過來。

書黎側過頭，不經意間擡眸，目光和遠處走來的一對情侶對視，迎着暖黃色的光線，走來的人在對視中停住腳步。

“怎麼？”白文珠攬住梁庭軒的胳膊，因為他的忽然停步而擡頭過去，“你認識對面嗎？”

梁庭軒不經意地擡眸間，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闖進眼簾。

刹那間，世界仿佛按下了靜音鍵，周遭的情調音樂似潮水退去。

沉默了須臾。

他才不鹹不淡地回應：“……不認識。”

他目光對着書黎，然後又滑開。

看到她對面坐着的陌生男人，桌面上的花束，眸底片刻之間有複雜的情緒湧動。

白文珠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在看到對面兩人對坐，俨然是對情侶，身上的那份不安全感才卸下。

她回過頭：“我還以為是你認識的人呢。”

書黎也慢慢收起那些糾葛，回轉視線。

端住杯柄，酒杯清脆的“叮”一聲，碰走了往昔的片段。

陳嘉文靜靜地看着她，黑瞳裡有光芒一閃而過，随即幽暗了片刻。

食物分量适中，甜點過後，便要上熱飲，通常會選擇紅茶，來化解油膩。

臨近用餐末尾，書黎起身：“我去一趟洗手間。”

餐桌上的燭光閃爍不定，能照亮臉龐，卻朦胧了距離，對面的陳嘉文對她的話反應似乎遲鈍幾秒。

“……好。”他說。

書黎聲音放軟，近乎在哄：“乖乖等我。”

說完忍不住伸手抹平他翹起的頭發，像對待自家寵物。

她不常哄人，如果這時書黎仔細回想，會發現她其實在談戀愛時也沒有這樣過，而閨友莫莉此刻要是在場，估計要瞪大眼睛了。

從衛生間出來，外置洗手台是懸浮水台。

她壓了一泵洗手液，橙花的清香，微微俯身，雙手伸到感應水龍頭下，清澈的水流湧出，掌心相對，指腹摩挲間，泡沫漸生，從手背漫至手腕，有白色水珠砸碎在大理石的台下盆上。

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打破這片小空間的寂靜。

她下意識擡眸，目光掃向鏡面。

鏡子裡，對上身後梁庭軒的視線。

他似乎也沒有想到會在此處撞見她，腳步一頓，神色複雜，有驚愕、有尴尬，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眷戀。

“嘩嘩”水流聲戛然而止，洗手池重歸平靜，幾滴水珠從水龍頭砸落下來，“嘀嗒”敲在台下盆，似是這場意外碰見的緊張前奏尾聲。

“看來你過得不錯。”梁庭軒笑了一聲，是疏離的。

書黎深吸一口氣，挺直脊背，緩緩轉過身來。目光在對上梁庭軒時，睫毛還是微微顫動一下。

“你不也是嗎？”

“新男友嗎？”

“嗯。”

“分開沒多久，你動作倒是挺快。”梁庭軒垂眼質問，臉色陰沉下來。

書黎先是一愣，随即心頭湧起一股無名火，冷冷回道：“你沒資格在這裡陰陽怪氣，我和你早就結束了，你别忘了是你先劈腿的！”

“是，”梁庭軒咬了咬後槽牙，擡步向她走近，地上的影子如一片烏雲迅速落過來，仿佛要将她整個人籠罩在那咄咄逼人的氛圍中，“我是劈腿了，難道你就沒有嗎，無縫銜接下一位，你難道就沒有問題嗎？”

他呵笑一聲：“怪不得，能和我分得那麼幹脆。”

“啪”的一聲脆響，書黎揚起手臂狠扇在他臉上。

“梁庭軒我勸你說話放幹淨一點。”

掌心和臉頰撞擊的那一刹那，她的手微微發麻，胸膛不斷起伏，可内心洶湧的情緒卻未減半分。

梁庭軒的臉被打到偏到一旁，臉上還殘留着錯愕和氣憤交織的神情，慢慢地，他将臉回轉過來，舌頭忍不住頂腮幫子，“啧”了出來。

“我是怕你被男人騙，都是男的，我還不懂那些小男生的心思嗎，吃軟飯，讓你養着，你現在姿色不錯，騙騙身也不虧，等你沒錢、年老色衰了又一腳踢開。我是有欺騙你，但我從來沒騙你的錢，我對你的好也是真的。”

“梁庭軒，你說這些話不覺得惡心嗎，你真不怕我找你的訂婚對象曝光你的所作所為嗎？”

“還有，我想和誰玩，我身邊的人換了誰，頻繁與否，和你沒有任何關系。”

“也對，我們早就分手了，”梁庭軒換上慣常的虛僞面孔，“你就算明天身邊換其他人，也很正常，畢竟你的心在這方面向來是硬的。”

他伸出手，想用手指去觸碰他的臉龐，卻被書黎厭惡地側頭避開，隻能将手放下：“我是真心愛你的，哪怕隻是曾經。”

“我隻恨沒早看清你。”書黎反诘。

梁庭軒聞言輕笑：“是嗎，你現在看我就像在看一攤爛泥，可曾經你不也是嗎，那時如果沒有我，你身邊還有誰呢，或許我不該這麼說，我應該說哪個男人會知道你的過往後，還能喜歡你呢？”

“你忘了嗎，你高中的時候發生過什麼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