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療養院的花園在寒冬的籠罩下,一片蕭索。枯瘦的樹枝交織着,像是瘦骨嶙峋的手指指向鉛灰色的天空。
偶爾有幾隻寒鴉停歇在枝頭,發出幾聲凄厲的叫聲,為這死寂的畫面添上幾筆悲涼。
謝蘭茹裹着一件長款的黑色貂皮大衣,領口處一圈厚厚的白色狐毛簇擁着她略顯蒼白的臉,使她整個人看起來雍容華貴卻又透着拒人于千裡之外的冷漠。
她的雙手藏在黑色的皮手套裡,緊緊握着輪椅的把手。
陳正南坐在輪椅上,身上蓋着厚厚的毛毯,中風的後遺症讓他的半邊臉微微下垂,嘴角也不自覺地向下撇着,唾液時不時從嘴角滑落,洇濕了胸前的衣襟。他眼神空洞地望着遠方,任由謝蘭茹推着他在這寒風中前行。
“你看看現在,這就是你想要的嗎?”謝蘭茹的聲音打破了寂靜,語調不高卻字字清晰,像是裹挾着冰碴,“你心心念念的那些人和事,到最後又能怎樣?還不是一場空。”
寒風吹過,吹起謝蘭茹大衣的下擺,也撩動了陳正南額前稀疏的白發,像是蒙了一層霜雪,毫無生氣地貼在頭皮上。
陳正南的嘴唇微微抖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隻是發出了一陣含糊不清的聲音,消散在冰冷的空氣中。
謝蘭茹微微仰起頭,看着鉛灰色的天空,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這麼多年,我在這個家兢兢業業,操持着一切,可你呢?你把我置于何地?”
她的聲音顫抖,帶着壓抑多年的委屈和憤怒。
輪椅在花園的小徑上緩緩前行,留下一道歪扭的痕迹。
“你是不是怎麼也想不到會變成現在這樣?”謝蘭茹微微彎下腰,嘴唇幾乎貼近陳正南的耳朵,呼出的熱氣在冰冷的空氣中瞬間消散,“我知道你在外面有個私生子,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為你生兒育女,誰人不說我這個繼母好,你居然還打算瞞着我把财産留給他,你太狠心了,這麼多年,我為這個家付出了多少!”
陳正南渾濁的雙眼卻在聽到謝蘭茹的話時,瞬間瞪大,死死地盯住。
“從你開始偷偷轉移财産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不能坐以待斃。”她挺直了身子,眼神中閃過一絲瘋狂,“現在好了,你就這麼癱着吧,财産會按照我的意願重新分配,至于你那個私生子,已經在來的路上出車禍了。”
她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像是從久遠的歲月傳來,卻又字字清晰,砸在這寂靜的冬風裡。
陳正南的嘴唇抖動着,喉嚨裡發出“嗚嗚”的聲音,像是憤怒的野獸在低鳴,卻因身體的無力無法說出完整的話。
那瞪大的眼睛裡,怒火仿佛要将謝蘭茹吞噬,可身體卻隻能象征性地掙紮了幾下,便被輪椅禁锢住。
謝蘭茹微微擡起下巴,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旋即又被冷漠取代。“正南,你也别怪我,這是他的命,也是你的報應。”
她的語氣冰冷,仿佛在陳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眼神卻一直沒有離開陳正南的側臉,像是要把他此刻的痛苦和憤怒都刻在心底。
陳正南的眼神裡漸漸湧起絕望,那是一種對命運無力抗争的悲哀。他的呼吸急促起來,胸膛劇烈地起伏,口水順着嘴角不受控制地流下,卻依舊執拗地瞪着謝蘭茹,眼中的光芒一點點黯淡下去,直至被空洞和死寂取代,仿佛靈魂也随着這個消息一同被抽離了身體,隻剩下一具衰敗的軀殼。
微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像是在為這一場陰謀低語。
謝蘭茹環顧着花園,曾經的夫妻情分在利益的糾葛下已蕩然無存,如今,她站在了這場無硝煙戰争的“勝利”一端。
踏入了一條無法回頭的黑暗之路。
……
拂過的微風吹動了門廊下懸挂的銅鈴,清脆的鈴聲在空曠的花園裡回蕩,仿若穿越時空的低語。謝蘭茹恍惚間閉上了雙眼,心中周遭的景象已悄然改變。
在那個特殊年代,那座充滿學術氛圍的校園裡,陳正南身為備受尊敬的大學教授,溫文爾雅、知識淵博,然而命運弄人,妻子的病逝讓他的生活陷入了一段灰暗。
謝蘭茹被陳正南淵博的知識和獨特的氣質深深吸引,總是找機會向陳正南請教問題,從詩詞歌賦到人生理想,兩人的交流逐漸增多。
起初,陳正南隻把謝蘭茹當作一個積極上進的女學生,可随着接觸漸深,他也不由自主地被謝蘭茹眼中的熱忱和執着所打動。
然而,這段感情在當時無疑是驚世駭俗的。學校裡開始有了流言蜚語,外界也對他們施加了巨大的壓力。
天有不測風雲,因她發表的文章和政治化的學術觀點沖突,被放大批判,謝蘭茹面臨着嚴重的處分,可能會斷送學業前途。
陳正南替謝蘭茹承擔了後果,也因此不得不離開他熱愛的大學講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