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土地裡的傳說。他們從遠古時期開始說起。他們說一切從那時開始傳來。
找到山林茂密的深處。撥開腐敗的落葉,厚厚的青苔,在潮濕的泥土下邊,還能看到石闆上隐約的,還未被磨去的刻鑿痕迹。那寥寥幾筆總是意味不明,但它的存在總代表一些叫人猜不透的曾經、過去。或将永遠成為未知。
再從為數不多的老人嘴中。普遍在大家兒時,在微弱的燈光下,由他們說給孩童聽。到夜深,萬賴俱寂。每家每戶都映着隐約燈火,都在編織故事。他們喜歡講先祖,講遙遠的過去,講在很久很久以前。故事往往就這樣開頭。一時興起,李家奶奶說他們來自于深海,是大海的後裔;心有所期,陳家祖婆婆就說他們的血脈來自海洋,他們的神明勇敢戰無不勝,他們有傳自大海的天賦神授,是故明天第一次出海不必心有畏懼……
也或許說到某一場遠古大戰時,這家描述陰天濃雲那家說夜深時月明星稀;又或者地點也時有出入,也許有兩個人就曾突然記起,兒時就自慈愛長輩處聽來的那場大戰,到底是發生在天上還是在萬裡遠洋,争論不止,甚至兩相不服,拳腳相向。
聽傳說故事的孩童長大成人,自己很少會再深信這些而今想來斷章少篇,虛無缥缈的故事。它們自身欠少邏輯,不經推敲,在述說時,更可憑口述者一時興趣随意添油加醋,或者任性删改。
一切都在變形,你也許願意相信也許它曾經所說中存在真相。但終于經過不知是多少次扭曲更改。即便是真相,也已經消失在如汪洋的莫測變換中。
一代又一代,每一代的口口相傳,無不為了實現新的教育責任,順應新的信仰之力服務。從那些老人嘴裡信手拈來的傳說故事。它們最終也不過隻是些睡前故事。是故事就會有新的情節,新的時間地點進入,慢慢就失去了原有的面貌,煥然一新。
時間越久遠,記憶越模糊,輪轉越多。作為遠古而來的傳說,曾經被傳頌的信仰就開始變得沉默無言。存在過的痕迹也像紙張上的筆迹,逐漸褪色消淡下去。
隻能在折撇捺的某個落筆重處,再尋到一點筆墨痕迹。在家宅昏暗角落族譜中,翻開的第一頁,曾努力追溯這支普系開始的最開端。或者在那座沒有香火的殘破小廟宇的佛龛下壓着的舊冊子。叙說這裡供奉的小而神聖的是哪位菩薩。對這裡的祖先曾有什麼恩德,并曾祈盼任能澤被後代。也從瞎眼可怖,住在獸皮氈房裡的老神婆神經質的喋喋不休的詛咒和叫罵聲裡對一些晦澀的蛛絲馬迹覺得心中一驚。
其餘的。隻剩當初書寫時,刻劃在時光歲月中筆力勁道的無色印痕。正被越來越淺的回味。甚少顯形。
正如所言。随着歲月流逝。一切都被新的取代。
就像傳說的消失。就像所看到的、顯露在面前的真實。
生活在這片流傳過遙遠傳說的土地上的子孫後代。如果曾經他們的祖先是源于仙力神迹的後代。承繼神力血統的子嗣。曾經他們如果有過虔誠的信仰,他們的家園平靜美好,富饒望重,為四海稱頌。那麼如今。這裡已經被前神遺棄。如同随處可見廟宇的倒塌。當老人逝去,再沒人有能力完成的祭祀流程,再無法主持舉辦盛典儀祝,将族人彙集凝聚,宣導記述曆史的過往,歌頌敬仰神迹的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