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韋提.芭娜娜。輝煌已失的老城中,如泥塑剝落坍塌般衰落着的貴族末代,昏暗陳舊的老宅,為過往的勝名所累,在輝煌不再的聲名裡自欺欺人,作繭自縛,傲慢又懼怕,懼怕肉眼可見的在朝平庸無名走去的命運,坐在昏陳的窗簾陰暗裡做着重現榮耀的夢。所謂的古老氏族,磕磕絆絆的不意間,如細水腐石,蟲蠹戶樞着也遠行至今。到他們這一代,眼看着也許氣數将盡。但世事輪回流轉,有盛時有衰時,新物萌生勢不可擋,自然有更多的過往斑駁着衰褪消失,劃上句号成為過往。這是必然的發展過程。至時,後人也就再不知先代們享受過的盛世榮耀,和苦苦糾葛過的酸苦滋味。甘于平凡的雙眼中已是平和寬忍,眼見破敗的門楣,及至再路過挂上别人名牌的莊院,那都已經是别人的憂愁。他們的生活與存在的痕迹,終于是沙粒湮滅在過往、此刻、未來,世界長河那汪洋沙海中。柴米油煙,家長裡短地經營生活,笑談先祖的過往,心中已不驚起波瀾。
她出生時,家族衰敗的氣息已緊緊糾纏住她生活的世界,仿佛眼看過鮮豔的紅色玫瑰帶着沁人心脾的晨露,在她孩童的眼前幹枯衰敗成泥。在她所生活的地方。鮮豔明亮過的絨布不再散發熠熠光輝。窗簾,沙發,床前的帳幔。而曾經閃耀黑曜石光芒的古老家具,餐桌輕易是遠渡重洋而來,異國贈送的屏風,椅子雖然用起來笨重迂腐,床架的雕飾繁複奢靡,還有深沉神秘的五鬥櫃,仿佛躲藏着吃人的妖怪,沒有人再肯用心并記得時時為他們仔細除灰打蠟。木闆和樓梯不知哪一天如細細一聲嘤咛般時無人發覺,漸漸發現每個角落都開始咯吱作響齊聲高唱。古董瓷器花瓶上有了缺口所有人視而不見。曾經華麗的水晶燈飾照亮過大廳裡的男男女女,縱情歌舞時的每個角落,如今與堆積出的厚厚蛛絲和平共處,大理石雕像上也出現裂縫,或者少了部位,屏風缺了一隻腳歪歪斜斜,櫃角上有了蟲子蛀蝕的痕迹……
碗碟摔裂的巨響出奇不異的在空蕩蕩的大宅裡飄蕩,然後被幽暗無底的死寂吞噬,每個人都被巨響震驚,都不自禁屏住呼吸,就像抽過煙後的煥散的扭曲的拉扯,一切被一種巨大的空洞的空虛吸收,時間仿佛被暫停,漸漸等不到任何一絲反應。每個人對一切漠不關心,也同樣就沒有人回應。這種黑暗,空洞又幽森的力量,仿佛将她拖入大宅子無底深處的力量,蔓延在她生活周圍每一處細微之處,浸潤在從每一件事一開始的地方。
不隻是她,小小的身形,身後卻是要将她拖入其中的,滋生着死亡與頹敗的巨大黑色怪物。寂寞孤獨,顯得無助。她隻是這冰山大員中的小小一角。
也許他們的家族曾經龐大。偉大的祖輩們的畫像挂滿整個長廊,标注着的頭銜顯赫耀眼,注明他們的身份,證明曾經的輝煌。
而現在,這個姓氏下的家族所擁有的顯赫與尊榮,所享受的尊重與愛戴,卻隻存在于過去。
整個家族在迅速墜落。族中人都在掉落。權勢。地位。财富。聲望。存在感。他們獲取财富的機遇不再易得。天賜良機不再總是自動送上門來,輕易出現在他們眼前。所以他們的運氣就不再總感覺那麼好,失去大勢的家族成員越來越多,如泥石流沖刷而去,衆山一應而倒。不再有穩操勝券的從容,他們的存在不再重要,不再不可或缺,不再被需要不再被記挂。既有的社會地位也總似在搖搖欲墜,手中的權力顯得可有可無,财富在外流。原來豐滿充盈的社會關系被稀釋,通道變得狹窄,關聯變得纖細,總是一掐即斷,場面就益發顯得單純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