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她見到季藤。
她有兩年沒見過季藤。從離開憲翼開始。她自然相信自己如今天般,遲早能再見到她。卻也沒想過能在這裡就見到她。
睡過了頭,她們匆匆趕去教室。看到在教室裡融洽相處着的,梳着長辮的女孩,微笑燦爛,赤誠又熱烈。她家中售的酒跟她很像,香醇濃烈,肝膽相照。就是意外之喜。季藤也來了。她想她們會尋個地方坐下來,由季藤講給她們聽她的故事。
她們,去了憲翼的他們,遲早有一天離開憲翼。但季藤生養在憲翼。家中經營着一家能釀出極具憲翼風味的烈酒的酒肆。所以有人都以為她都将不會離開憲翼,就像她父母的一輩子,得守住那家挂着風鈴,鈴聲清脆的酒肆。
她隻需識字,記賬,釀起酒,看住那家店,不必有大學問。季藤沒有正經上學讀過書,總是抽空來旁聽。
但她們總是跟她一起在河邊汲水。一起收釀酒的米。一起收香料。也一起去送酒。
她們在憲翼不受拘束,逃課撒野。天地之間,自由行走。奔跑的她們身後卷起的揚塵,一如汽車駛過的痕迹。
她們也在她家酒肆裡喝酒,躲懶。或者坐在牆後聽喝酒熟客們一搭沒一搭傳來的談話叫罵聲,像美好生活煮爛了後的香味。或者躺在廊庑下,看着檐外的幽幽青天,輕揚而過的浮雲,看風吹過,扇動院裡的蕉葉,翻動的蕉葉像綠色水浪……看着。聽着。就打起瞌睡。做幾場夢。
而四年前。也是在那裡。坐在廊門前。聽着整個國度上空播放飄蕩着她的歌聲,仿佛空中放滿了白鴿。用以緬懷,紀念,哀悼她的往逝。
那些時節。萬人空巷。
整個大陸都因為一位絕世名伶的隕沒而摒氣凝息,寂落無聲。而在偏遠他鄉的人們坐到每一台電視前,換轉任何一個頻道的節目都變得擠擠攘攘,似是争着搶着擠到鏡頭前,就像促銷電台,撕扯着嗓門,迫不及待的輪番播放與她相關的一切。争争搶搶,喧鬧無比。她的曆史,她的童年,她的學習,她青澀的表演,她的盛世舞台,她站上巅峰,站在神壇上。十個人裡有5個人愛她,3個人會唱她至少一首曲子,剩下兩個人知道她是明星,能喊出她的名字。她叫青音。她連名字,都顯之于她的天賦。她的成功,獨步古今,無人可及。
酒肆裡坐着酒客,不上工,像工會聚會般坐落下去,面前放着酒碗,以自己的姿态坐着,有的手裡捏着她的訃告,看着她的追悼會,有轉播權的電台還會接着直播她出殡,她火化……。仿佛失去了什麼,他們面露哀戚,在氣氛低迷的環境中,又帶着肅穆地神色,皺起眉頭看着無所不能的媒體們同時又報道自己擁有的獨家内幕,挖掘着她不為人知的十大秘事,或者追溯她的往事,總結她的成就,再談她的恩怨情仇,他們眨眼之間已開起一個個訪談節目,采訪她的朋友,她的對手,她的情人,集齊人坐在桌前計算她的資産,猜測她的遺囑,分析繼承人。
堪比志怪奇談,神秘又八卦。讓人忍不住好奇,她能掙多少錢,她的情史,有沒有私生子,有沒有隐婚,
而她們也靠着門檐坐在門檻上。仰起頭,視線越過他們的背影,看着前面電視裡美豔絕侖的她的影像。
那時是春日。微風如絲,日光微暖。屋子裡飲酒的男人們沉默的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