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他們把他們供為天地共主的神,關起來了!
它哼哼一聲。
她問,那你呢?
它意味深長的凝視了她一眼。接着便輕輕一躍,拂衣而上,化身成鳥,震翅爍金,引頸歌啼。羽翼下飛散萬樹千花齊開,如煙花綻放。
她驚呆了。那時。不止五彩光華在她的臉上閃耀。所有的生命都仰起頭為這一幕驚歎,它們喜悅的眸子裡清晰地映出這滿天煙花盛放般的燦爛美景!伴着殘輝餘韻喝彩歡呼再次響起,大家站起來鼓掌,嘶鳴,尖叫。在“煙花”的照耀下,它們舉杯共飲,清澈的酒釀漾出碗沿,向空中揮灑。那刻整場相聚達到了高潮。
小白坐在門檻台階上。半個身影沐浴在月色裡。腳邊歪倒着兩個酒壇。手中端的碗裡,照着一汪月亮。而她的臉上,有微微的紅色。那酒自然與憲翼的不同,與季藤家的酒也不同。
顯然它們依循人世的邏輯思路造酒。因而造出來的酒,畢竟不那麼似尋常的酒,又恍恍惚惚有酒的痕迹與韻味。
喝了酒的也都給以同樣不差的反應。相互舉杯碰碗敬酒的習慣,上頭,興奮,或者昏昏欲睡,胡言亂語……
紫禾擡頭盯着熒白月色。碗中的酒晶瑩透亮。它們的酒甜,不知酒味。漸漸不知何時已用大碗喝。丹娘坐在夜色裡,美如一滴淚,映照光華的色彩,仿佛珠寶精緻璀璨。妖豔出衆,是這場地裡關于美的王。
而這月亮。
她們從來沒離月亮那麼近過。在院子崖壁上,那枚月亮,仿佛正偷偷扒在那邊沿上,探着腦袋往他們這裡看。欺身而來又不敢靠近。隻把明亮的月光照亮每個人的臉,照亮杯盞裡的酒食。照得她倆很恍惚。
不知這算不算得上混入一場諸神的縱情宴飲。自由奔放的,放浪形骸的,山巅清風、超越塵世之上的,世間困擾她們的事不過區區爾爾,散入塵煙。而對它們而言,那其實也是一個經曆漫長等待後終于如期舉行的盛會,為靜待一個存在的回歸期盼了許久的一次歡聚。
紫禾眼神迷離。是醉意,是她覺得迷惑。她聽進去了,她也覺得糊塗了。她很疑惑她想,所以她們正與為大家信奉敬仰的神們在一起;并且這已是神的領域;還是,就是一開始為她所判定的妖物鬼怪,隻是可疑地被僞飾成神,所謂妖怪的内核被異化成神的外衣;又或者,歸根結底,那些有關的一切,因此,不過就是異教。到底,這些是神!還是這些是妖!
不過這些完全不重要;并不與她的信仰,她們的信仰,與青宛山上青金白石所信奉的真神的唯一性産生排斥,并且存在沖突。她的任何疑惑,質疑,與思考,都基于皇朝的純正,神性的正統,統一天下的真神不可動搖,無可比肩的基石之上。
即便所見所遇感受到的能量再大,總歸面對的是一個無組織無紀律,渙散且随意的存在,雖然赤誠坦然,不受歸束,超然于規則,迥異于世俗,隻遵從生物本性,融于天地自然,在他們的皇朝金華下,也不過是些鬼把戲,障眼法,小兒科小玩意。
這就是它們這個世界,吃喝玩樂,受制于物種本能,不計時間,不計晨昏。不知道計算成本代價,不知道得失與心有所願。隻是那麼存在着。
隻是天下另一種存在而已。
紫禾走到她身邊,将頭枕在她肩上,跟她說,娜娜你看,這月亮,跟塊餅似的。晃眼睛。
她和娜娜。它們說她們曾經也是形影不離。該是以什麼樣的恣肆放縱,遊蕩在天地間,開天辟地!至于現在的她們,她們同年同月生日,她是芭娜娜家的後嗣,是布萊克堡的繼承人,她是芭娜娜家在布萊克堡管家的孫女。慶賀國節時,奶奶會帶上她接受女主人的賀贈,那時她會見到與她一樣的,有兩隻眼,一張嘴,一個鼻子……沒什麼與衆不同的小姐。
丹娘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們面前,把她們帶着往山路上去,沿着一條曲折的小徑。一路走出圍住院子的山崖小壁。一道光迎面打在臉上,像探照燈在眼前打開。閉上眼,光也能穿透眼睑。照得泛白透明。沿着山壁走,月色下,蟲鳴聲在四野起伏,蓑草上生出露珠閃閃發亮,并且襯着他們三人漫步的修長剪影,照亮倆個凡人有些迷離朦胧的眼眸。
紫禾與丹娘說,大家都那麼友善,和協。真是幸福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