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绮莉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麼改變他思想的方法，雖然艾希說過他不會介意自己的身份，但看來她有點搞砸了。在未完全掌握一樣東西之前，影響成功率的因素再多，賭的結果也隻有兩種，成功和失敗，可绮莉自己都沒有心靈，哪知道人心要怎麼掌控？

“绮莉，你看着我。”黎和葉不多賣關子，一隻手輕輕捧起绮莉的側臉，低下頭看着绮莉的眼睛，一字一句認真的說道：“不管你是人類，精靈還是别的什麼，在我眼裡你隻是绮莉，就算我們以後會走上不同的道路，我也永遠不會讨厭你，我說過了，我是你的朋友。真正的……喜歡是不附帶任何條件的，雖然我遠沒有那麼高尚，但至少不會因為你的種族或身份疏遠你。”

“相信我，就把這當作是我的契約，我保證絕對沒有欺騙你，所以不要多想，也不要不開心。”在他看來，绮莉口中的契約大概跟小孩子的拉勾一樣，但說出契約兩個字的時候，他好像的确從中感受到了一股力量。

“為什麼……”绮莉愣愣的看着黎和葉，現在即使沒有亡靈書她也能确定他的話是真的了。

雖然說出口的話就是契約，但契約效力是有大小的，這取決于立下契約時的信念，人類的靈魂沒有神那麼純粹，一生中過眼的東西全能印刻在他們的靈魂中，因此并不在乎一字一句中内含的信念，即使他們有意立誓，信念也遠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麼強，另外，契約有主次，人類靈魂的特性決定了他們大部分時候不會成為建立契約的主體，但黎和葉給她的的确是一句契約。

“别把我想的太沒見識啊，我們國家的确是有神存在的，雖然我沒見過。”可能覺得這話有點莫名其妙，黎和葉咳了一聲，解釋道：“我姑姑是神殿祭司，這個職位在我們國家的地位跟現在的陛下差不多。據我所知她從前是打掃神殿的罪民，雖然她的魔法天賦很強，但她犯了罪，理論上來說這一輩子也沒辦法恢複普通公民的身份，更沒有跻身上流的資格。所以她能成為神殿祭司其實是神欽點的，有人說是神看中了她的天賦，也有人說是她侍奉神的真誠之心感動了神，反正當時的确有很多人見過神，要讓她從罪民一躍成為祭司，我想大概也隻有神做得到了。”

就像艾希利亞一夜之間統治了奧國一樣，這樣看來他們兩個人的身世還真挺相似。

“這個世界比我們想象的大的多，霍利威斯有迷霧精靈，我的國家有神，星球之外或許還有其他種族，人與人之間也不可能完全相同，我們之間的區别也隻比普通人多了一點而已。”

那她為什麼讨厭我……是因為我和艾希很像嗎？如果那時候有亡靈書在，她就能讀懂麗奧諾拉的想法了，绮莉想，真可惜。

“嗯。”绮莉靠在他懷裡，聽着窗外落雨拍打窗戶的聲音，“你跟她不一樣，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吧。”

“她是……”說完黎和葉才反應過來，能跟绮莉扯上關系的女性不就隻有一個……

“麗奧諾拉。”她的世界表層像每個人的世界一樣，都是由自己眼中最深刻的風景構築的，一望無際的雪原上落着一朵鮮紅的玫瑰，紅的像要滴穿冰雪。

“你以前……跟麗奧諾拉殿下一起生活了十五年嗎？”

“嗯。”

“你們過得好嗎？”

绮莉思考了一下好的含義，想來想去也沒辦法回答他，于是道：“我可以給你看，閉上眼睛。”

黎和葉隻想簡單問個問題，绮莉直接給他丢了一本參考書，而且現實根本容不得他思考，他一眨眼，意識就慢慢沉入了黑暗，眨眼也算閉眼嗎，這是什麼觸發式技能，陛下為什麼隻封印魔法，不封印绮莉的能力，真是太作弊了……

風雪簌簌的撲打在襁褓上，麗奧諾拉強撐着剛生産完的身體走出小醫院，臉上的疤痕像藤蔓一樣攀上口罩遮不住的地方，他緊閉着眼，眼睛隻在麗奧諾拉臉上停留了一秒鐘，視線中就隻剩下混亂的世界，眼前一秒幾百萬幀一樣的熟悉畫面跟他觸碰世界邊緣時看過的景色差不多，隻是這次沒了親自操作的混亂感，隻是像看電影一樣很快播放過去了，他一眨眼，視線又恢複了正常，麗奧諾拉帶着他住進了小鎮邊緣的森林裡，絲毫不上心的把他養大。

“绮莉。”兩個月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的麗奧諾拉把溫好的羊奶塞給绮莉，對着她人偶一樣面無表情的小臉自言自語道。

“小怪物。”

麗奧諾拉突然掐住嬰兒柔嫩的臉頰，他眼中蓄起生理性的淚水，但始終沒有哭出聲，她隻掐了一下就觸電般猛地放開手，绮莉在她肚子裡的時候對她來說隻是個肉塊，打掉就打掉了，但從落地的那一瞬間，她就變成了一個獨立的人，她還沒有冷血到能對一個孩子下手的地步，即便心懷怨恨，麗奧諾拉也清楚，绮莉隻不過是她失敗人生的見證者，但這個孩子真的很可怕，很可怕，她不敢再看她，砰的一聲關上門匆匆離開了。

“绮……莉。”他學着麗奧諾拉樣子慢慢說出這兩個字。

麗奧諾拉沒怎麼對他說過話，绮莉所有的知識都是從書上和小鎮的人那裡學到的，她每天最多隻能見麗奧諾拉三次，早中晚飯時間各一次，後來她在書上學到，麗奧諾拉是她的母親，就這樣叫了麗奧諾拉一聲，但麗奧諾拉很生氣，大吼着叫她滾開，她很讨厭绮莉的接近和示好，這張可愛的小臉在她看來跟洪水猛獸沒什麼區别，但她看着绮莉的目光裡偶爾也會流露出一些愧疚，這是绮莉分辨不出來的東西。

麗奧諾拉隻在固定時間見她，所以無聊的時候绮莉也會出去逛逛，鎮口的旅店側面的窗台上總擺放着花，好心的大人會給绮莉糖吃，旅店老闆娘會給她熱湯和毛毯，過路人會給她一些零錢，流浪漢試圖騙走她，街頭混混想要傷害她，孩子們欺負過她，她偶爾接受一些饋贈并返還給對方等值的東西，例如一點點幸運，也能輕易解決掉對她懷有惡意的人，但她不理解這些人和事，隻是看着，好像身在人間的不是自己。

這真是一場寂寞的電影，以至于绮莉經過壓縮的十幾年在他眼裡都像一個世紀一樣漫長，他像一隻漂浮在天上的氣球一樣，空蕩蕩的，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也不知道自己的歸處在哪，地上的人偶爾撇她一眼就匆匆離開，世界在她眼中，她卻不在世界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