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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四十回 攸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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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從門邊打量屋内的情形,提刀而立的緑沒有任何動作。“你吃了她?”她愣愣地接着問。

“沒錯。”男子爽快地承認,同時有些訝異她不尋常的平靜,像是風暴來臨前的甯靜。眼睛瞪了太久,緑似乎終于反應過來要眨眼,不自覺地狂眨酸乏的雙眼。她是會眨着眨着就落淚,還是氣憤得舉刀沖上來,又或者哭着來砍他?都有可能。上弦之貳推測她的反應,不慌不忙地等待着任意一個猜想的實現。剛要開口問她名字,就被一聲出乎意料的沉重長歎所打斷。那聲歎息發自她的肺腑,悠長深沉之中蘊含了一種強烈的無可奈何,好像她早已預知了蝴蝶忍的結局。

“欸?不用唉聲歎氣啊。她叫忍是嗎?小忍曾經吃過不少苦,以後不會啦,她已經去極樂之地了~這樣講你會覺得好受些嗎?”上弦之貳微微一笑,把蝴蝶發飾夾在兩指間晃了晃,試圖安慰她一切都好。

“什麼極樂之地?你還信教啊?”緑絲毫沒有被安慰到,心想對方若是個虔誠的信徒的話可真荒謬。那鬼真落落大方地介紹起來,滔滔不絕地說道:“是啊,不隻是相信啊。我乃是萬世極樂教的教主,叫我童磨就好啦~身為教主,就有義務讓信徒獲得幸福。因為不存在天堂也不存在地獄,人死後會歸于虛無,那我會以我之身來渡衆生之苦。我不是我自己的,我是大家的。我會全盤接受大家的一切,血肉、思想,我們共享永生。如此一來,遠離為人之苦的信徒隻需要享受安樂就好,其餘由我來背負,這不就是獲得救贖了嗎?小忍是個好姑娘,她雖不是我教的信徒,但我衷心希望她能幸福,所以我救了她。”

緑雙手握刀,以極緩慢的速度徐徐步入房間,目不轉睛地盯着童磨:“是嗎?你‘接受’了她,那你懂她的心思了嗎?忍小姐到底在想什麼?”語氣聽起來不帶挑釁和質疑,反倒是誠懇的提問。

“她特别恨我啊,一定很慶幸真的遇見我了吧?想為姐姐報仇呢,我就成全了她~不然她也太可憐啦。”童磨把蝴蝶發飾舉過頭頂,用懷念的眼神仰頭凝望不能飛舞的薄荷色蝴蝶,“一刀又一刀,精準地刺進我的身體注射毒液,受了重傷也堅持戰鬥到最後。實在是棒極了!我很佩服,所以超度了她。這真是個美滿的結局不是嗎?大團圓啊大團圓!真好!而且今晚遇到了兩個可愛的女孩子!我看得出來,你也很優秀。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啊?”

緑走過兩段棧道,不慎踩到一截蝴蝶紋的羽織碎片,那隻腳立馬縮了回來:“純粹隻有恨你嗎?沒有一絲一毫不舍和遺憾嗎?你真的了解她了嗎?”

“你在期待什麼呢?你們是朋友嗎?真是朋友的話,怎麼要靠這種方式來了解她呢?”童磨天真無邪地笑着,犀利地反問。

忍有把她當過朋友嗎?緑不确定。她的眼睛亮得快要流出淚來:“我期待她能發出哪怕隻有一點的求救信号,承認她也想活下去。但她沒有……或者你沒有發現。你要是确實全盤接受了她,怎麼會隻能說出這麼點東西?我們都離她那麼遠。什麼極樂……開什麼玩笑……吃了就是吃了,如果你的肚子是極樂之地,如果最後進入她的世界的隻有身為仇敵的你,那她更可憐了,根本不美滿啊,這也太諷刺了。”

“你也好嫌棄人家啊,明明我們是初次見面。”童磨的反應像聽到了一則有趣的笑話,明晃晃的尖牙從咧開的嘴裡露出來,“是很諷刺呀,有什麼辦法呢?世事就是這麼不講理呀~至少她的夙願達成了。”他把玩了半天的頭飾随意丢在地上,抽出挂在腰間的金色鐵扇,淩厲地抖開,卻不發起進攻。他悠然自得地雙手執扇,屈膝壓低身姿跳起了舞踴,用悲涼的調子清唱:“心入迷途,執念聚凝。心若月夜,朦胧未晴。心陷迷惘,皆因癡情。”

翩翩起舞的上弦之貳姿态雍容轉身,步伐矜雅,舞得投入,全然不當自己在戰場上。荒唐離奇中竟有一股妖異之感。金光流轉的扇子上一秒還優美地揮起,下一刻便狠辣地切向了從側方悄然突進的緑。後者趕忙連連退向旁邊的棧道,有驚無險地避開了差點切開鎖骨的攻擊。“血鬼術·散落蓮華”飛散出的冰晶花瓣也被緑用“冬之語·水面鏡”擋下,可仍有幾片薄如刀片的花瓣割破了上臂,留下幾道不淺的傷。童磨故意給了她一個小警告。盡管他臉上的笑容沒有消失過,但那對流光溢彩的彩虹色眸子冷淡漠然:“我已經自我介紹過了,但你一直不告訴我名字,這是很失禮的哦~”

“哼……”緑強裝鎮定,背後直冒冷汗,左右上臂火辣辣的,“明日緑。我叫明日緑,是鬼殺隊的時柱。”直覺的警鈴大響,她感覺自己極有可能會死在對方手上。太強了,他太強了。比猗窩座還要強的上弦之貳,而且他與猗窩座最大的不同,是不回避與女性戰鬥,自然就更沒有破綻了。鬼始終挂着一副非常松弛的神情,壓迫感卻比下位的上弦更甚。他的笑容越和藹可親,氣質就越森然恐怖。

——勝算,怎麼打才會有勝算?那種東西真的存在嗎?這個家夥真的是能殺死的嗎?幾百倍的毒會起效嗎?他說他中過毒了,現在看起來完好無損的啊,難道毒對他沒用嗎?

“你很在乎小忍呢,小緑。”他在棧道上踱步,“可你進來後一點也不驚訝,也不生氣,反而在歎氣,真奇怪。我以為你和我所見過的女孩沒什麼兩樣,但又有些不同尋常。活到這個年紀,依然會感慨人類也是多樣的呢。”

“那是因為,我已經知道她會死了。”

“也是,人人都會死的,何況你們是劍士。”

“不,我的意思是,我知道她會在今晚被你吃掉。我本來要阻止,結果并沒有任何改變,就和之前一樣。”

“你在說什麼?”

“你奇怪我怎麼會知道?原因很簡單,我已經死過兩次了,自然會知道。”緑根本沒想過要說出循環的秘密,卻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大約她早就快憋瘋了,如果她将命喪于此,坦白又如何?她索性把自己的故事一吐為快:“第一次,我被猗窩座殺死了;第二次,我被無慘殺死了;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我,經曆過死亡的人。我死後會回到過去的某一天重新開始,去不了天堂或者地獄,也沒有歸于虛無也不能往生。我知曉未來,卻不能掌控未來;我想要保護同伴,卻也改變不了他們接連死去!因為重生而再度見到的夥伴,不一定會死,但一定會有人死!”

童磨在瞬間疑惑地挑了挑眉,随即自然地接下去:“怪不得你的第一反應是遺憾呢!”

“你……相信我的話?”

“嗯!我相信呀。雖然你的話聽上去像精神失常的瘋子會說的胡言亂語,但我相信哦。我不會盲目排斥未知事物,因為這世上已有大人那般神奇的至高存在,如果再有些别的什麼奇迹,也不值得大驚小怪啦。你說的是實話,精神也沒有錯亂,那我有什麼證據證明你在撒謊呢?你有沒有想過,可能是堕入了一種‘輪回’呢?原因是什麼呢?什麼東西在改變,什麼東西卻不變呢?”他點了點頭,表現出十足的興趣。一百多年了,童磨從不拒絕上門來求要金玉良言的人,認真聽取來訪者的衷曲和隐痛,細心觀察他人微妙的變化與虛實的言辭,久而久之練就了一種明察秋毫的本領。隻需瞧上一眼來求見的人的臉,他便能猜出來者的目的,甚至能猜出他們懷揣的秘密與痛苦。故而常有求見者未開口、童磨已洞悉一切的情況,弄得不少人熱淚縱橫地相信極樂教教主果真不是凡夫俗子。

不等緑回答,他“啪”地收回扇子,摸着下巴思忖:“噓!你先不要說,讓我猜一猜。嗯……不變的是總有人死去,哎,那是絕對的,不是這個。真正不變的是——你不能忍受身邊的人死去的執念。因為受不了,所以一直循環,對嗎?這個假設很有趣吧?”

“但是,小緑啊,若是不接受誰都會離去的事實,就無法獲得更快樂的開始。不然你會循環到什麼時候呢?繼續執着下去,執念會遮蔽你的雙眼,讓你一直忙忙碌碌。忙到最後,發現你堅持的追求的守護的,也不過如此啊!熱烈的情,終究是有限的東西,會在時間的磨損下耗盡。如果你能像我一樣活得夠長,就會發現那些服務于自己的‘意義’原來是那麼瑣碎無趣。他日人們都踏上了自然的歸途,所謂的愛恨終将歸于虛無,隻有你還傻乎乎地徘徊在同一段時間裡無法解脫。多麼滑稽、悲慘又無聊啊!”

那鬼講着講着居然哭了,兩滴淚珠倏地滾落下來,帶出兩道不絕的淚流。

“循環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啊!還有,我怎麼可能不在乎他們!”緑皺眉,提高了嗓音。盡管她有種被點破的感覺,但情感上無法接受上弦之貳的話。

“我隻是給你提供了一個思路,聽不聽當然随你。”鬼抹掉臉上的眼淚狡黠一笑,“我知道你們鬼殺隊的人大多固執,不想放下就算了,那換一換對象如何?你真的非待在鬼殺隊不可嗎?你的家人呢?你有戀人嗎?嘛~試試去尋找其他羁絆怎麼樣?沒有生命危險的那種。”

“沒有戀人,而且我是孤兒,也不記得家在哪了……”

“哎唷!”童磨敬業地做出同情的樣子,捂住了嘴,“是了,真是抱歉,我忘了鬼殺隊的人基本都是孤兒了。沒有戀人就去找一個呗,體驗一下愛情也不錯。你還這麼年輕,又有美麗的容貌,得充分享受一下人生才行!啊,不過要擦亮眼睛……”

糟糕,緑意識到自己完全被童磨牽着走,現在除了談天說地,壓根找不出他要戰鬥的迹象。她不敢懈怠半分,保持警惕的同時不得不陪鬼聊毫不相幹的話題,一心二用,相當耗費心神。而那鬼深谙此道,得心應手拿捏氣氛,将主場轉移到自己這邊,看似散漫地碎碎念個不停。從“享受人生”到順水推舟地慫恿她離開鬼殺隊,循循善誘地遊說她相信人與鬼能有不同的相處方式。

“所以說啊,什麼‘人鬼不共戴天’啦,都是老掉牙的論調了。我和信徒們就過得很好啊,因為這并不是什麼無法解決的問題,隻要換個思路,我們就能共存呀~”

童磨最後一句話像一根木柱撞鐘般撞向緑的頭腦。

——換個思路共存……是誰說過類似的話?

“不能的……”緑的牙齒微微打顫,“因為我們都不能回頭了……因為多年的仇恨積累下來,不靠死亡,是無法消解的。”

“是嗎?小緑,你恨我們嗎?”

“我……”

“你不像小忍,她無需開口我都明白。你猶豫了,為什麼?不談别人,隻論你自己,你恨我們嗎?”他的眼珠骨碌碌地轉動,精明得像刺探人心的狐妖。

“我恨過你們,你們曾經殺死過我的同伴。”

“曾經?也就是說,現在那個人還活着了?假如仇恨的起因不存在了,那結果還成立嗎?”童磨眯起眼睛問。緑悟出他即将要引出仇恨無意義的結論,他以為她會落入他的思路了嗎?其實繼續談下去也不錯,緑要等着他毒發的時刻。另外,她也許久沒和鬼交談了。上一次交談還是和正熙,但他們的争辯被日出打斷了。她努力組織語言反擊,童磨好像不想等,自顧自說下去:“活在一個充滿苦難、不公的世界已經很悲哀了,為了已經不存在的事物而死,有什麼價值呢?我常常難以理解。比生而弱小更悲哀的,難道不是糟蹋了本就不多的珍貴之物嗎?你很可憐……真的,特别可憐,甚至還不如小忍。她好歹是自己來複仇,你則卷入了别人的仇恨做陪葬。”

童磨向來會說出人們想聽到的話,那麼緑最想聽到什麼呢?他思忖。“你是一個真誠的人,我喜歡你這一點。小緑,真希望我能為你做點什麼,你希望我做什麼呢?”

沉默了許久的緑擡眼,做出了出乎童磨意料的回答:“那我想要了解你。”

童磨聽聞,興高采烈地來回踱步,摩拳擦掌:“好啊,我很樂意為你略微講講極樂教的救贖之道哦,但是不能展開太多。人們最想要的,無非是‘存在’、‘求知’與‘妙樂’。當我還是人時,無法為信徒解決其中任何一點,可成了鬼,難題就迎刃而解了!我們可以一同‘存在’,‘求知’與‘妙樂’就交給我來追求和實現,因為我和信徒們身心一體了,那麼我的‘知’會成衆人之‘知’,我的‘樂’便是衆人之‘樂’!生而為人要承擔的罪業與苦難不複存在,這不就是淨土了嗎?平日裡我們一起生活……”突然,一聲威厲的叱咤在腦内轟響,正指責他無故浪費時間,無慘的狂怒已經席卷到他的腦海。童磨以恭順的語氣用心聲謝罪,同時惡作劇得逞般聳聳肩,反正鬼王看不到。愉快的聊天時間結束,該做正經事了。

不過,在那之前,還有最後的話要說。他已經知道該對緑說什麼了。他沖她露出善解人意的微笑,道出這個女孩最需要的話語:

“哎呀,就算聊得挺開心的,你我到底不免一戰啊。不過無論如何你要知道——你做得已經足夠了。你付出的,已經夠多了。”

——為什麼是你來擺出一副特别理解我的樣子?

緑五味雜陳地腹诽,無意間感受到了正熙當初的心情。她當然不知道鬼之間的傳訊,但童磨瞬間噤聲,改口做了個莫名其妙的結尾,也令她察覺到對話是要結束了。幾道冬枝垂冰柱如審判之劍從天而降,若不是緑的耳朵捕捉到了來自頭頂的凄厲嘯聲,敏銳地做出躲避和防禦反應,恐怕一下就被冰柱貫穿全身。一時間,暗紅色的霧霭四起,彌漫着冷冽的腥氣。霧氣貼上手背、臉頰和耳朵,迅速在皮膚上凝結成冰霜,寒意徹骨。不慎吸入那霧氣,緑忽然肺内一陣生疼,氣管像也被凍住了,每次呼吸都引起雙肺鈍痛。

“血鬼術……”答案不言自明,緑在童磨揮扇的間隙趁機從羽織袖子中抽出一塊布罩蒙上。這塊隻有半張臉大的黑色布罩是忍與醫療部針對煙霧型血鬼術開發出的防護口罩。原來是緑自己先在柱合會議上提出研發建議的,等到成品發放到手上,她經常忘記,加上布罩悶臉多少會限制呼吸而用不上,這回真是吃了虧。當呼吸與防護不可兼得時,當然要選後者。滾滾凍雲如暴雪襲來,若是硬闖其中,指不定會在砍到鬼之前全身凍僵。緑猜想童磨此舉是為了掩護自己不讓她靠近,索性往别處退避,擡眼定睛一看,對面的棧道上,凍雲的中心裡似乎已不見童磨身影。

“你的簪子好素哦。”

什麼——

盤緊的發髻瞬間解脫,海藻般的長發措手不及地披散在肩膀上。緑震驚地回首,上弦之貳正站在她身後,端詳剛抽下來的發簪。那根木簪樸實無華,不嵌珠飾也沒雕花紋,被童磨夾在指間靈巧地轉着玩。她以為童磨會為了自保而拉開距離,實則他根本就不認為自己需要在緑面前注意安全,于是故意突然地靠近獵鬼人,帶有炫耀和挑逗意味地拔了她的發簪玩。

“時之呼吸,夏之語·蓮葉田田!”

錯落有緻的弧光如夏風吹拂而過的茂盛蓮葉,蕩開了層層冰晶血霧。然而金扇揚了幾下,“血鬼術·枯園垂雪”輕易以拉枯折朽之勢催折了蓮葉般密集的刀法。酷寒的冰霜刮着皮膚,緑被凍得快睜不開眼,也不得不努力前進。木棧道上結了一層冰殼,想不打滑都難。對于使用大規模冰晶血鬼術的鬼,“通透世界”竟派不上多大用場。砍斷了幾條試圖捉住她的蔓蓮華後,緑确信無疑:童磨遲遲不拿出認真的态度,是在拿她做遊戲,并且他有把她玩死的本事。

“很棒的呼吸法!既有迷惑性又不失美感!你還很善于觀察、避開要害呢!”童磨并不立即下死手,反而步步逼近,遊刃有餘地誘導緑使出不同的劍技。刀鋒切碰到扇沿,發出兵刃相砍的當啷脆響。金扇的硬度不遜于日輪刀,但刀的形狀決定了它比金扇更容易斷裂,對方也有意要劈斷她的刀。緑集中呼吸與精力,祈求斑紋快些顯現。

——快點啊!訓練的時候還能出現的,怎麼這會就掉鍊子了?是因為體溫還是……

童磨同樣在思索:單論用刀的力量和水平,緑是在忍之上,可為什麼她的鬥志卻遠遜于她呢?通常這種時候不都是特别拼命地戰鬥才對嗎?一個不留神,她算錯了棧道的寬度,一步踏空要跌入池中了。數十秒前,血霧之中“寒烈白姬”于盛放的冰蓮中現身,呼出的長氣化作夾雜冰刃的刺骨寒風。此時風所及之地皆已凍結成冰,池上的水面被狂風掀起,層層水浪霎時凝成一簇簇冰棱刺向無從防備的落水者。一根稍長一些的冰棱紮進了她的左肩,她用足尖用力死死摳住滑溜溜的冰柱,繃緊全身,依靠腿部肌肉和核心力量弓成拱橋狀,但尖銳的刺已經抵住了她的背和腰。緑漲紅了臉,一激動,傷口就慢慢裂開。因為她正控制不住地往下滑,使得刺一厘米、一厘米地沒入肩裡,甚至也紮進了後腰,幾股溫熱的鮮血沿着剔透的冰棱向下淌。似乎隻能越陷越深,沒有任何可以起身的辦法。她陷入了狼狽的處境,成了一隻被釘在陷阱上的獵物。

邊上的童磨滿臉歉意地捂住嘴,再度擡起胳膊預備揮扇:“天啊!對不起!你很難受吧?我這就來結束!”仰面朝上的緑瞪大眼睛凝視上面懸空垂直轉動的五六根冬枝垂冰柱,渾圓的眼瞳中倒映着穿透身亡的命運。冰柱旋轉、墜落,是命運在呼嘯而來——

“轟!”冰柱與結滿冰棱的池面相撞,細碎的冰霜粉塵随空氣中的餘波散開。童磨定睛細看,其中并沒有被壓爛的緑,因為那個女孩被另一個單馬尾少女橫抱救下。她們落在後面尚未被破壞的棧道上,由一個頂着古怪野豬頭套的人殿後。

那豬頭回頭一望,興奮得手舞足蹈,左右揮動兩把鋸齒形長刀,猖狂大笑起來:“哈哈哈!俺們到得真及時!感激本大爺吧!”童磨疑惑地看着對方把手指圈在眼睛上觀察他。“哦哦哦!”豬頭人大喊起來,“發現上弦之貳!太好啦哈哈哈哈!我要打敗你然後當上柱!”

“伊之助,别大意了。小心不要吸入霧氣。”緑不讓單馬尾少女攙她,斷裂的兩截冰棱還插在她的肩膀和腰裡。她松開無意識護住肩膀傷口的手,準備制止伊之助魯莽上前,又被少女抓住胳膊。“小緑姐,我師父呢?這是她的羽織……”少女舉起從地上拾起的一角蝴蝶紋羽織碎片,手在微微發抖,“師父她……”

緑剛要回答,便被童磨打斷。“放心啦!小忍她一切都好哦!”他遠遠地沖着他們吆喝道,“她已經抵達極樂啦,不用擔心喲!”

“極樂?極樂是什麼地方?”豬頭人不解。

“就是我的體内呀~”童磨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豬頭人怔在原地。單馬尾少女的臉色霎時慘白,很快又因驚怒而通紅。

“香奈乎!”少女對緑的呼喚置若罔聞,已經率先持刀沖上去。可她撲了個空,一回首,童磨早已滿不在乎地越過她身側,跑去奪走了伊之助的頭套。他好奇地把頭套捧在手裡左右端詳了一會,把手伸進去轉着玩:“嗯,果然隻是個頭套,很有些年頭了啊。眼睛的部分是怎麼做的呀?”

反應過來臉頰暴露在冰冷的寒氣中,伊之助暴跳如雷:“把頭套還給俺!”

“咦?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沒錯,我肯定見過你。”尖銳的指甲指着伊之助秀麗的容顔,鬼的眼底有一瞬間的迷蒙,很快又笃定地笑起來。他擋下香奈乎接二連三的突襲後,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取了她的刀。童磨落在更遠處的地方,略有不滿地嘟嘟囔囔道:“真是的,不要打擾我想事情。這個東西太危險了,我先替你保管一會吧~”他将日輪刀插在木闆縫隙上,把野豬頭套挂在上面後,用牙咬着折扇,做出了一個驚駭在場三人的舉動——将一根手指紮進太陽穴裡攪動大腦。

“噢噢對,居然是不久之前耶,在十五年前!一個大雪天,有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抱着嬰兒來找我。”他細細回憶起來,漸漸沉浸其中,娓娓道來十五年前的往事。那個名叫“琴葉”的女孩,伊之助和她有着幾乎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容貌。無親無故的琴葉不堪忍受丈夫和婆婆的毆打與虐待,抱起幼子獨自跑到會向窮苦百姓施以援手的極樂教救助。他們在極樂教度過了一段安全的日子,但這平和因琴葉發現了教主食用信徒的秘密而徹底結束。

“不管我怎麼解釋她都無法理解。她破口大罵,說我騙了大家,然後沖動之下抱着你逃出了寺院,在森林裡迷了路。那是肯定的呀,怎麼可能在黑燈瞎火的地方找到出去的路呢?然後你們猜怎麼着?她居然把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從懸崖上扔了下去!懸崖上是一條湍急的河流,嬰兒掉下去必死無疑——至少在當時看來是這樣的。琴葉那孩子啊,為什麼至死都還是那麼笨呢?身為母親,卻對孩子做出了愚蠢又狠心的舉動。平日裡她看起來是個溫柔慈愛的媽媽呢,自己身闆瘦弱,但把兒子養得白白胖胖的。想不到真到了恐慌的時刻,也不過如此呀。不過你放心,盡管是這樣的人,我也把她送去極樂了——吃得幹幹淨淨,一根骨頭也沒剩!唉,可是話說回來,她的一生是多麼不幸呀,她有過幸福的時光嗎?真是一段毫無意義的人生啊~不講那些了,今天能和琴葉的兒子重逢,見你安然無恙地長大成人,實在是奇迹般的緣分啊!”

震撼到無法言語的伊之助默然地将背佝偻下去,雙臂沒進了冰水裡。方才童磨講故事的中途,他上前打斷,胸膛被金扇砍了兩道十字形的豁口。他沒有慘叫過一聲,沉默得恐怖,翠綠色的眼睛凸了出來,兩股細眉打了死結。洶湧的怒意令白皙俊俏的面孔完全扭曲了,嘴唇往外翻,兩排牙齒磨得嘎吱作響,猙獰得像被激怒的野獸。伊之助恨不得撕裂對面的鬼,不斷倒吸氣,咆哮道:“是啊!老天有眼啊!能遇上殺了俺娘和同伴的混賬,俺真他媽感謝這緣分!俺要好好謝謝你個孬種!謝謝你讓俺想起一切!但是砍斷脖子都不夠,俺要讓你見識到真正的地獄!”

面對伊之助罵罵咧咧的挑釁,童磨倒不動聲色。他面露遺憾地輕聲潑冷水:“人是平安長大了,三觀卻沒長好啊。天堂與地獄隻是人們妄想出來聊以慰藉的說辭,不然飛揚跋扈的壞人無需受到懲罰,善良的人飽受欺壓,不合理的世道如果沒有超出現實的天理來審判,那些内心脆弱的人怎麼活得下去啊!說白了,天譴是不存在的,所以我才覺得把希望寄托于虛幻的人類,實在很可憐啊。”

被仇恨與憤怒沖昏頭腦的伊之助根本不在乎童磨說什麼道理,他吼着要給他挖一個地獄,脫臼了兩臂的骨頭,甩動兩條柔若無骨的雙臂,不顧自己死活地突擊。在童磨對伊之助舞扇扇出一陣凍雲時,伺機而動的緑趁此機會從一旁搶回了香奈乎的刀。日輪刀物歸原主,轉身的功夫,劇痛差點讓她跪下來。但凡她一活動,體内的冰棱随之一動,尤其是後腰上那根正戳在腹腔的内髒裡亂攪。有個聲音在她頭上響起,一張笑臉倒着懸在上面:“小緑,再亂動是會死的特别痛苦的哦。”

上弦之貳漫不經心地從空中躍向大門,不理睬伊之助和香奈乎在喊什麼:“今晚聊得很痛快,不過再待下去會被斥責的。要抓緊幹活咯,我就留禦子陪你們吧,嗯,兩個就夠了。再見,我要去收拾外頭的人啦~”

“不準跑!休想一走了之!”香奈乎喊道。都是徒勞的努力,他們攔不住童磨離去,兩個酷似童磨的結晶禦子擋在三人的去路上,釋放出不遜于本體的血鬼術。香奈乎迫切又痛苦地喊:“可惡,還差一點啊!”

差一點?差得可不止一點啊,童磨心想。他自信地微笑,正欲拉開門,伸出的右手手掌化作粘稠的水滴了下來。

——欸?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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