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想回家。
馬爾福莊園不複從前也沒關系,母親說過,有家人在的地方就是家。
可他的家早已被伏地魔摧殘的支離破碎。
他表演了快一個學期大家族繼承人該有的模樣,終于想起來自己還有幾個月才年滿十七。
他既沒辦法完成送死般的贖罪任務,也沒辦法沖進阿茲卡班救出盧修斯,更沒辦法跑去殺了伏地魔。
他現在哪兒也去不了。
奈禮是整個世界裡離他最近、最像家的存在。
淚水湧出了眼眶,他不想再逞強了。
他想向她袒露自己的脆弱和不堪。
隻是他的女孩可能永遠也不會原諒他了。
窗外,屋檐上的積雪已有融化的迹象。這個冬天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漫長,終于捱到聖誕後迎來的第一個回溫日,德拉科的心卻沒有絲毫暖意。
他呆呆地望着那排五顔六色的數字,掌心依舊緊貼着奈禮的手。
其實,不原諒自己也沒關系,隻要她能醒過來就好。
德拉科就這樣俯在奈禮身邊,不知道過了有多久。
如果不是聽到身後傳來異動,德拉科幾乎差一點就要在這睡着。可當他猛地回頭去看時,卻發現身後什麼也沒有。
他可能又出現幻覺了。
德拉科按了按太陽穴,忍不住思考自己離神經衰竭究竟還有多遠的距離。
為什麼有這麼多事情需要排隊等待他的大腦處理?
尤其是這兩個女孩的意外,他怎麼想也想不明白,事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他更不明白奈禮為什麼會離開學校,他特意詢問過她的周末安排,奈禮想都沒想,便回答要在學校複習。
要是能知道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就好了。這樣他才能明确下一步該怎麼做,是重新規劃任務,還是率先解決自身嫌疑。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失魂落魄地坐在這裡,失去對一切的掌控權,陷入永無止境的焦慮中去。
他飄忽的視線忽然重新落到了奈禮身上。
不行。
德拉科被自己冒出的念頭吓了一跳。
他怎麼能有這種想法?那是他從未實踐過的魔咒,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正确掌握。
但他的心跳卻仍在飛速加快,止不住為自己的新發現感到興奮。
德拉科小心地松開了奈禮的手,猛地站起身來。
波特的話在他耳邊不斷徘徊,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他已無路可退。
這是眼下唯一的機會。
必須要做出選擇了,德拉科想,龐弗雷夫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回來。
可他一看向奈禮,幾乎就要喪失勇氣。
德拉科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如果他真的這麼做了,以後該如何面對她?她會恨他嗎?恨他的邪惡,自私,還是擅作主張?
如果她能醒過來的話。
内心劇烈地撕扯着,叫嚣着,仿佛要把這副身體軀殼吞噬。
一股熱血混合着恨意再次沖上腦袋。
每一次身邊同學投來的異樣目光,每一頓難以下咽的早餐,每一節坐立難安的課,每一個無法入睡的夜晚,每一場提心吊膽的約會——在這瞬間齊齊向他襲來——整個學期,他從來就沒有一分一秒不在忍受煎熬。
他徹底受夠了這樣的日子。
再次睜開雙眼時,德拉科的眼神露出了從未有過的殘酷。平日淺灰藍的眼眸,此刻隻泛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銀光。
奈禮說的對,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德拉科面無表情地俯下身來,摸了摸她的頭,像是安撫,像是作别。
對不起
那就恨我吧。
反正我從來就不是什麼好人。
德拉科望向奈禮緊閉的雙眼,再次握住了她的手。
他最後猶豫了片刻,然後狠狠地刺入了她的意識。
他是天生的攝魂取念師。
盡管從未經過練習,德拉科仍然輕而易舉便闖入了奈禮的意念中心。
他并不敢擅自翻閱奈禮的其他記憶,隻想快速找出今日關于霍格莫德的那一段。
可不知是否是奈禮正處在昏迷狀态的緣故,她的思緒實在太混亂了,各個時間點發生的事情在她腦袋裡散落四處,完全沒有規律可循。
萊拉的信件、他們在壁龛裡接過的吻、雪地裡一閃而過的松鼠、她在日記裡寫下的碎碎念——
奈禮的記憶瑣碎得令他驚訝。
不僅如此,他發現自己在浏覽這些記憶的時候,甚至還能真切體會到奈禮對于它們的各種感受。
可惜他沒空為她那些與自己有關的少女心思而春風得意。
他告訴自己,不能再這麼溫柔下去了,與其磨磨蹭蹭地浪費時間,不如速戰速決。
德拉科狠下心來,聚精會神一咬牙,直抵深入,剝開她的層層思緒和回憶,終于找到霍格莫德的場景。
他實在太過緊張專注了,甚至沒有注意到奈禮突然痙攣的指尖,和此時此刻她頭上開始極速浮動的亮黃色指标。
走廊上腳步聲漸起,德拉科趕在龐弗雷夫人回來前結束了這一切,倉惶離去。
霍格莫德事件總算是告一段落。
經過此生以來完成的第一次攝魂取念,德拉科這下可以确定了,無論哈利有多大的能耐,也絕對查不到自己身上來。
隻要他們拿不出直接證據,他就能繼續留在霍格沃茨,也意味着他對伏地魔還有利用價值,那麼伏地魔就應該暫時還不會對他的家人做些什麼。
終于可以喘口氣了,德拉科暗暗想道。
隻要不去認真思考有關奈禮的一切。
透過那些遙遠而混沌的記憶,德拉科終究不小心看見了,一些過去他并不清楚的事。
她的博格特所代表的意義,她對盧平教授坦言過關于愛的膽怯,還有她十五歲生日時在他面前許下的那個願望——他全都看見了。
很難說窺見對方心底從未示人的那部分,對于一段親密又特别的關系而言究竟是好是壞。隻不過,命運裡有些抉擇,也許就是在這一刻悄然按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