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時過去了,身體仍然沒從高度緊繃的狀态中恢複過來,你靜靜地站在窗邊,一下又一下聽着自己的心跳。
二樓,南邊。
你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這麼快又回到這裡。
戰争結束後,所有樓層臨時搭建的床位都撤除了,聖芒戈的一切又重新恢複秩序。
你本打算去自己當初的病房看看,卻被告知那兒已經住進了新的病人,潘西的房間也一樣。
眼下,二樓的南半邊幾乎沒什麼人,整個大廳空蕩蕩的,卻足以令人卸下一口氣。
天色漸漸暗下來,閃着金屬色澤的欄杆和鏽迹斑駁的窗框還是如此熟悉。曾經透過眼淚看了無數遍的風景又裹進藍調的夜色裡,這一次,卻好像不再那麼撲朔迷離。
但——
我是不是,又要失去他了。
想到這裡,心髒又開始隐隐疼痛,那種“老天果然不會讓我們幸福多久的”的自我嘲諷随之而來,可你一點也不想避諱這個問題。
經曆過戰争的人,沒有餘力再畏懼死亡。
人生好像無法幸運到每一次意外都有赫洛伊之心,這一次,你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了,你想。
但無論結果是什麼,無論未來還會發生什麼,自己一定能夠熬過去,振作起來,帶着所愛之人的惦念好好活着,擁有一顆更加強大的心髒。
因為你已經擁有了一顆比過去更加強大的心髒。
整點的鐘聲第三次敲響在耳邊,你默默把頭靠在窗上,見證着路燈亮起。一盞盞暖色就這樣循着街道直到天邊,直到夜色不再寒冷,直到歸途的人看見了希望與光。
就在這時,背後傳來一輕一重的腳步聲,你不用回頭,就認出了來者。
溫熱的雙手從後背環抱住你的身體,德拉科将毛茸茸的腦袋靠在了你的頸窩。
“謝謝你救了我。”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見識過……那個魔咒有多可怕。如果沒有你,我根本撐不到聖芒戈——就已經全身潰爛而死了。”
“……我突然覺得什麼都不重要了。”直到聽見自己的哽咽,你才意識到你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哭,“你去阿茲卡班也好,你不跟我在一起也好……隻要我們能平安健康,好像怎樣都可以……”
“沒事了,沒事了。”德拉科的擁抱收得更緊了些,“你剛才在這幹什麼呢?”
“在想你要是死了我該怎麼辦。”你感覺自己的聲音也在顫抖,“所以——你現在怎麼樣了?”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個?”
原本已經放下的心,在聽到他這句話後不由又是一緊。
“壞消息。”你轉過身,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手臂,傷得最深的地方已經經過了治療師的五花大綁,從外觀上看不出具體情況,“你說吧,我做好心理準備了。”
“壞消息是——雖然我沒什麼大礙,但是讓你擔心了。”德拉科緩緩擡起頭,眼裡盛着笑意,說完湊上前親了你的臉頰一下。
“你好讨厭啊——”你用拇指按住了他的下巴,自己分明沒哭,卻有種破涕為笑的感覺。
“不要讨厭我嘛,我那麼喜歡你。”他眨巴着眼睛,像隻黏人的大金毛。
你知道他是在逗自己開心。
“好消息呢?”
“治療師說,等我手臂上的皮膚重新長好,就看不見黑魔标記了。”
“你說的是真的?”你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嗯。”德拉科點了點頭,“相當于讓手臂上的血肉重新長一遍,隻不過需要一點時間。”
“天呐,那太好了。”你踮起腳尖,緊緊擁抱住他,由衷地替他高興。疼不疼這些習慣性的關心此時都變得無關緊要,你知道,比起身體上的痛苦,黑魔标記留下的精神創傷才是長久以來橫在德拉科心裡最難忍受的一根倒刺。
“對了,你有看清襲擊我的那個人長什麼樣嗎?”他的聲音突然沉了下去,嚴肅得讓人有些措手不及。
“我剛想和你說這個來着。”你回答道,“沒有,他戴着面具。你還記不記得,當時我問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麼節日?就是因為我看到了你身後的那個人,他太顯眼了,戴着一個紫金相間的面具,很華麗,像假面舞會的那種。”
“我本來想施一道追蹤咒,但他一下就不見了。”你回憶着當時的情景,想到德拉科不省人事的樣子仍心有餘悸,“你有什麼推測嗎?那個咒語,我想——我在之前食死徒發動暴亂的時候也見過類似的。”
“你也想到了,是不是?”德拉科擡起眼眸,像是心裡早已有了什麼定論。
“你是說,襲擊我們的就是最後那幾個還沒被魔法部抓到的食死徒?”你看向他,“為什麼?伏地魔都不在了,傷害我們對他們有什麼好處?”
“你不能這樣想,對他們來說,做事的動機并不一定要利己。”
“那怎麼偏偏是我們?”
“如果真的是食死徒幹的——我覺得他們應該是沖我來的。”
“這麼突然嗎?”從大戰結束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半年有餘,在這個時候搞突襲未免太過匪夷所思,“但如果是他們想報複你,為什麼不用更直接的索命咒?那樣不是更保險嗎?”
“索命咒的目的是為了讓人死,而這個魔咒的目的是為了讓對方感受生不如死的痛苦,最後在折磨中不治身亡。”說到這些,德拉科的眼裡一片陰翳,“這就是為什麼,他們當初在制造恐怖襲擊時要用這些魔咒,而真正到大戰時,就直接用索命咒了。”
“但其實結果沒什麼不同,這些惡咒隻有學過治療術的人才有辦法緊急處理,大多數中咒的人撐不到聖芒戈就死了,就算搶救過來也是徹底毀容。他們一定覺得我也是這樣的下場——隻是沒想到,你剛好會治療術。”
德拉科的一番話令你有些發怵。盡管魔法界已經擺脫了危機,但對你們而言,和平的生活似乎還未真正到來。
和德拉科·馬爾福在一起——
真的是個對的選擇嗎?
你忍不住問自己。
“怎麼啦?”注意到你的若有所思後,德拉科放緩了語調。
很多次你都想過,自己所經曆的一切是不是都因他而起。如果沒有遇見他,走近他——就不會受傷,不會難過,不會住進聖芒戈,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莫名其妙地卷入社會新聞裡——
隻是這樣的生活,大概也沒那麼有趣了。
人們好像總說,一段好的感情不應該總是為你帶來焦慮痛苦,在他們描繪的那個世界裡,愛情仿佛永遠充斥着粉色的氣泡和花朵,令人神往。
但他們也許忘記了,十幾歲的少年本就如此。
第一次學會獨立行走,然後跌倒,在雨裡滿身泥濘地站起來,繼續迎着風奔跑,直到濕漉漉的身體被風吹幹,重新長出羽翼。
你一樣會受傷,難過,因為挫折萎靡不振,因為現實焦慮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