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午到校,學生們在電腦旁蹲點出成績,屏幕不斷被刷新,閃動跳躍間彈出了鍊接。
這次聯考除了幾個私立學校,其他的高中都參加了,考生基數龐大,所以出成績稍微慢了點。
難度的飙升使得所有學生被添加了一種緊張感,即使知道難度的升降對位次沒有太大影響,心裡也會懷疑自己。
顧燃淺就是這樣的人,上次進步到了理科前100,但他始終懷疑自己,總幻想着萬一這次别人就是發揮得比他好呢,他能進步,别人就不能進步嗎?
那時候再去談什麼難度的升降對位次沒有影響就是純安慰自己的話了。
除他之外其他學生也都有這樣的想法,不過他們還存在僥幸心理,萬一自己就是比别人優秀一些呢?
由于難度太大,試卷不好分析,分數不好估算,同學們都把自己的分數盡量往最低了估,想着等成績出來,或許可以驚豔一下自己。
顧燃淺則恰恰相反,他把自己的成績估到最高值,看看成績出來之後和這個最高值相差多少,也就代表了差距,更能反映他這次假設一點都不失誤,最高能考多少分,以便于分析自己失誤的點。
這個做法有點小聰明,但其實他給自己估的最高值也不過就是保持原排名。
至于何清洛嘛……
壓力自然是有的,但自信比壓力更大,他還真就不相信誰能奪走自己理科第一的位置,至于估分那些,他從來不相信這一套,該考多少就是多少,何必去估,給自己添加壓力呢。
教室裡的空氣驟然凝固,所有目光如磁石般吸附在講台的試卷上。
倒數第二排的男生脖頸前傾,喉結上下滾動,食指無意識地揉皺了練習冊邊角;前桌紮馬尾的女生突然捂住嘴,睫毛快速顫動,像是要從眼眶裡抖落某種難以置信的真相。
此起彼伏的抽氣聲在吊扇嗡鳴中裂開細縫,有人用圓規尖在課桌上劃出短促的刻痕,仿佛要在物理維度确認數字的真實性。
靠窗的少年将成績單折了三折,陽光透過他繃緊的指縫,在「年級第一」的鉛字上烙下流動的金斑。
站在屏幕最近的同學大聲喝道:“卧槽!年級第一!!!”
另外一個男生問道:“誰,誰年級第一?”
江淮熳嗤笑,“要說咱們班有誰能拿年級第一,那必須是何清洛呀,不然還能是誰?”
為首的男生一臉驚喜地說道:“不是的,班主任隻發來了數學的排名,咱們班數學年級第一!”
台下瞬間轟然,尖叫聲持續了好幾秒。
方骅這時走進教室,“都嚷嚷什麼呀,有什麼好興奮的呀。”
“老師,我們班數學第一!”
方骅一臉鄙夷,“我知道是第一呀,鍊接還是我發電腦上的呢,不然你們怎麼看。”
方骅長歎一口氣,“好了,都回位置上坐好,這節課我專門花一節正課的時間來分析成績,這次考試難度很大,很有必要分析一下。”
同學們立刻坐好,等不及接受老師的誇獎。
接下來就是方骅長達半節課的分析……
“首先我說一下,所有成績都已經出來了,排名也已經分好了,但是待會兒我再發,現在先來講一下數學成績。”
“咱們班這次數學第一呢,是不值得太高興的,來課代表說一下,咱們班上次數學是年級第幾。”
許凱峰言簡意赅:“第三。”
“對,就是第三,那我們來說一下,這次為什麼是第一。”
“學科積分怎麼算,你們知道嗎?”
台下一片寂靜。
“學科積分……額,那什麼我也忘了。”
下面小聲取笑。
“反正呢,是要從優生率及格率和低分率來進行計算的。”
“我們這次能拿到年級第一呢,就是因為優生人數和優生率是全年級唯一的。”
“為什麼說唯一不是第一呢,因為别的班壓根沒有優生,剩下15個班,他們在計算積分的時候,直接少了兩欄項目,他們不需要把優生人數和優生率算進去,因為這兩項欄目為零啊!”
學生們又歡呼起來,都覺得這是個好消息,卻沒有意識到其中的不足。
“你們也不要高興,這次全年級隻有一個優生,就是我們班的何清洛同學,可别小瞧這一個優生,但凡有一個優生就可以獲得20%的額外積分的。”
“為什麼以前積分差距不大呢,因為以前每個班多多少少都有優生,但是這次除了咱們班出來,别的班都沒有,所以我們班就多了20%,那别的班就沒有,所以我們班這次的積分斷崖式領先。”
何清洛淡定自若,其他同學已經為他高興死了。
“你們千萬不要覺得這個有多厲害,這個優生嚴格上來說,隻能算是何清洛同學的個人榮譽,假設他沒有達到優生水平,那你知道我們班的積分又掉到哪兒去了嗎?”
“第五啊,第五……”
“直接從第一掉到第五了,比上次還退步了,那有些同學就要說了,何清洛身為我們班的一員,他的榮譽當然就是班級的榮譽了。”
“沒錯,你們想的沒錯,但是你管不住别人的嘴啊,有人會在後面嚼舌根子的,說我們班就靠着一個同學養活,他們會說隻靠一個學生有什麼用。”
“反正但凡你們沒有做到整體都很好,就會被人嚼舌根子。”
何清洛似是早就料到這個結果,此刻平靜地坐着,而其他同學已經熱血沸騰了。
“你們知道10班考得怎麼樣嗎,他們雖然沒有優生,但他們的及格率是最高的,他們班100分以上的有5個人,雖然都是剛剛100出頭,但咱們班100分以上的就隻有兩個。”
“何清洛123,許凱峰課代表106,除了他們倆之外,及格以上的就隻有三個,還都是九十多分的。”
“李夢雨,陳雪君兩個同學也是相當不錯啊,兩個女生考得比别的很多男生都高,兩人都是97差一點就到100分了,有點可惜,再接再厲。”
底下的同學大部分已經陷入了自責,覺得這次拉了後腿,要不然積分還能更高。
顧燃淺原本生性多疑的心此刻更加按耐不住地緊張,他害怕待會兒看到自己的成績。
誰知這時方骅突然點他的名字,“顧燃淺……”
顧燃淺和何清洛一齊擡頭,心裡萬分激動。
“顧燃淺99分,隻差一分就到100了,更是有點可惜了,但是你們知道顧燃淺上次考了多少嗎?”
“他上次也是99。”
台下瞬間嘩然,誰都知道這兩個99有什麼區别,也知道這之間有什麼含金量。
在難度升高好幾個度的情況下,全年級的分數都在下降,唯有他保持不變,這之中的含金量不言而喻。
顧燃淺也懵了,何清洛很快反應過來,拍了拍發呆的顧燃淺,“喂,笑一個啊,又不是在罵你。”
顧燃淺見何清洛如此高興,他也明媚起來。
“大家也能感受到我剛才的語氣是非常贊賞的,那麼為什麼相比他來說,分數更高的何清洛和許凱峰我沒有這樣的語氣呢。”
“這就是今天我要講的,考試穩定型人格。”
顧燃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穩定型人格。
“我一直都很欣賞這種人,那麼為什麼稱這種人為考試穩定型人格呢,我特意去翻了他的答題卡,他空了很多題,但是但凡他着了筆墨的題目,全對。”
下面一聲接一聲的卧槽,擾的場面混亂。
“就是這種人,考試試卷難度的提升或者下降,對他完全沒有影響,題目簡單,他能做對很多,題目難了,它也不會影響自己的判斷,會率先将自己所有會做的題目做完,這正是很多同學缺少的一種品質。”
“并且我原本也是顧燃淺的班主任,我是看着他一點一點進步上來的,從入校的年級700多,第1次月考進步了一點點,分班考試在原班級直接進步到了10多名,分班後更是提前了兩個位次,在年級上的跨越更是巨大的。”
“分班後第1次月考又進步到班上第八,年級沖到了前100,這次人家班上第五,年級前50!”
此話一出,跟顧燃淺熟的和跟他不熟的都沸騰起來,尤其是何清洛,比聽到自己的成績還要高興。
“4次考試,算上中考成績,5次考試,每一次都在穩定進步,這種人太可怕了,簡直穩定到可怖!”
“那我們來說一下,為什麼這次這麼難,他還能進步呢。”
“首先你們要明白一個點,題目越簡單越拉不開差距,之前不是有一句話很火嗎,說你考100分,是因為你隻能考100分,别人考100分是因為這張試卷隻有100分,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明明别人比你優秀很多,但是因為題目太簡單,你們拉不開差距,但當題目變難之後,優秀的人就發揮出了長處,以至于能拉開差距了。”
“那麼我想顧燃淺就是這樣的人,他的理科水平一向很不錯,隻是之前題目不算難,和别人拉不開差距,你看這次題目一難,他的理科分數就顯現出的優勢。”
“沒記錯的話,顧燃淺,除了數學班上第三,物理也是第三,化學第五,生物更是第二,并且比他的下一個位次的同學是高出很多的,算是屬于斷層了。”
“并且他這次雖然是班上第五,但是跟第四的李夢雨隻差一分,跟第三的陳雪君隻差四分,雖然跟第一第二還差得遠,但一個月内能進步這麼多,實屬不易。”
“如果不是英語拖了些後腿,他的成績估計是班上第二第三。”
這句話表面上看來沒有什麼端倪,但是細究起來就有點問題,假設英語不拖後腿他考第三自然是可以的。
但是第二會不會有些勉強,且不說許凱峰數學比自己高,許凱峰可是班上的二把手,英語成績是僅次于何清洛的。
假設顧燃淺的英語不拖後腿,那也隻能達到及格線,而物化生顧燃淺頂多和許凱峰打個平手。
打個平手還是往高了說的,顧燃淺的物化生比起許凱峰還是落得下風,這樣看來,他不可能考到第二。
但是方骅不會這麼不嚴謹,他說顧燃淺可能考到第二就一定有他的意思。
那麼唯一可能的情況就是——顧燃淺語文高出許凱峰很多……
顧燃淺不敢多想,他的語文水平和許凱峰差不多,都是剛及格,雖然說這次語文他信心滿滿,但也不敢多想。
方骅沉默了幾秒,随後用手機将所有的成績發到教室電腦裡。
“現在我們來看看具體成績。”他邊說邊打開鍊接。
分數彈出來的那一刻,所有人又歡呼了。
畫面被放大了,隻能看到班上前三名的分數,方骅為了讓後面的同學看清楚,就沒有縮小。
“知道你們驚訝,來看看何清洛的成績吧。”
何清洛自始至終都很淡定,看到自己六科年級第一時也隻是淺笑。
英語就不用說了,考來考去也就那樣,難度再高,對于他這種已經把英語悟透了的學生來說也不會難到哪裡去,物化生也是很穩定,綜合看來隻比上次少了幾分。
主要是數學比上次低了20多分,語文不消說,是最穩定的一科,所有學生都穩的一批,但是125還是驚豔了衆人,畢竟下面的第三第四都隻有100多一點點,許凱峰更是隻有90分。
然而當方骅把屏幕往下滑時,衆人又沸騰了。
顧燃淺語文118!年級第四!
顧燃淺今天一定是最懵逼的一天,他隻知道當時考語文的時候,并沒有覺得多難,但也實在想不到自己發揮能這麼超常,平常他都隻能考90多的。
何清洛肘擊了一下他,“不錯嘛,差點趕上我了。”
顧燃淺樂呵呵地笑,笑顔越來越明媚。
接着方骅繼續往下滑,班上前10的格局基本沒有變,江淮熳第六,孟疏淮第七,和上次一樣,隻是郭長風這次掉到了第八,和顧燃淺剛好調換了位次。
其他變化不大,方骅隻是一味的滑,也不說什麼了。
直到劃到最底層,他才開口,“好了,具體成績你們都看完了,那你們應該也明白,為什麼我們的數學不算好了,除了前面的幾個同學,其餘的基本都在拖後腿。”
“我們班身為理科班當中數學top前五,自然不能跟剩下的幾個班比,雖然說比起其他班我們第五算好的,但是同學們咱們不能對自己要求太低。”
“我們要比也是跟着top前5的比,難道你們想和文科班比嗎,那文科班就隻有那個文科第一的數學達到100分以上了。”
“如果跟文科班比,肯定比得過呀,但關鍵是咱們不能跟文科班比,這次僥幸是第一,那如果下次題目簡單了呢,别的班也有優生了,我們不是唯一一個有額外積分的,那不就比不過别人了嗎。”
“我給你們打包票,期末考試肯定比這次簡單,到時候每個班都有優生,我看你們排第幾。”
“所以一定要重視起來,數學及格的幾個同學我就不說了,沒及格的每人寫一份成績分析交給我,時間給你們足夠,下周日交過來行了吧?”
不及格的學生集體病殃殃地說“行”。
“别一副這樣的表情,往好處想我們還可以領個獎,寫成績分析不是懲罰你們,再說我給的時間也夠了呀,别搞得好像虧待你們一樣啊!”
衆學生自然知道方骅對他們好,不會多說什麼。
“行了,這節課時間也快到了,班長注意午休後帶班下樓排隊,下午第1節課就開始表彰大會。”
離下課還剩幾分鐘,方骅又想起什麼,說道:“班長出來一下。”
郭長風心灰意冷地動了動身子,低着頭出門去到方骅旁邊。
方骅早發現郭長風近期狀态不對,管理班級的時候倒是一套一套的,但是他自己卻管教不好,上課偶爾心不在焉,答題卡做的也有很大問題。
方骅問候到:“最近有什麼心事嗎?”
突如其來的問候讓郭長風有些受寵若驚,“沒有。”
“可是我感覺你最近好像出了什麼事,老是心不在焉的,上課不專心,作業做的有問題,這次數學答題卡也做得一塌糊塗,班上前10就你一個人沒及格,知道嗎?”
難怪郭長風剛才面色一直不好……
方骅的語氣算溫柔的,可是郭長風總愛曲解别人的意思,覺得方骅看不起他。
拳頭越握越緊,自從分班之後,他就一直不順。
第1次考試就掉到了班上第五,被前面的學生壓的喘不過氣,在他的眼中,何清洛裝得沒邊。
成績好就好,還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雖然何清洛跟他從來不曾有過交集,但是嫉妒心使人面目全非。
上次參加校園歌手初賽,他眼睜睜看着何清洛入選,而自己隻能落選,本就不服氣,又想到剛進門時他跟何清洛說話,何清洛壓根不搭理他。
怨恨的種子似乎就是在那時埋下的。
至于許凱峰,陳雪君,李夢雨,這幾個在他前面的他都不服氣,但也不算有過節。
可是上次在他後邊的江淮熳,孟疏淮,顧燃淺憑什麼沖到他前面去。
江淮熳在他眼裡就是個假小子,過于強硬,為了打壓她,郭長風時常借班長之職壓着她的紀律委員,本想看到江淮熳惱羞成怒,結果江淮熳壓根不理他,總是抛個白眼就走了。
這令他更加不爽,孟疏淮也是跟何清洛一樣的貨色,整天擺出一副風度翩翩溫文爾雅的樣子給誰看呢。
至于顧燃淺他就更加嫉妒了,憑什麼今天這一節課老師都在誇他,把他誇的上天入地無所不能,明明才第五而已,自己又不是沒考過前五,憑什麼老師對自己就是這樣的冷眼相待。
郭長風已經愈發憤怒了,自己作為班長,整體忙來忙去管理班級事務,若沒有他班上早亂了,哪裡還有這群人這麼舒适的學習環境。
到頭了,他又覺得班主任看不到自己的付出,隻知道自己成績退步了。
各方面的原因讓他不得不嫉恨何清洛和顧燃淺,他們倆一個比自己有天賦,一個又那麼努力,心裡暗暗發誓要将顧燃淺何清洛趕下神壇。
……
午休的鈴聲剛落下,校園裡像是被按下了重啟鍵,卻還帶着些許未散的慵懶氣息。
陽光透過教學樓的窗戶,灑在課桌上,明晃晃的,晃得人眼睛都微微眯起。空氣裡仿佛彌漫着一種浮躁的味道,像是被午後陽光曬得微微發熱的微風,吹在臉上,讓人感覺有些燥熱。
教室裡,同學們一個個還沉浸在午休的餘韻中,迷迷糊糊的。有人趴在課桌上,腦袋像是被按了暫停鍵,一動不動,嘴角還殘留着一絲口水,偶爾發出幾聲含糊的夢話。
有的同學揉着眼睛,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像是還沒從夢中醒來,手指無意識地在課桌上劃拉着,似乎還在尋找着夢裡的線索。還有些同學已經開始動彈,但動作也像是被放慢了鏡頭,伸個懶腰,胳膊腿兒伸得老長,嘴裡打着哈欠,那哈欠聲此起彼伏,像是在傳遞一種“我還沒睡醒”的信号。
教室裡一片嘈雜,有人在小聲抱怨着午休時間太短,聲音裡帶着濃濃的睡意;有人在互相調侃,聲音裡帶着玩笑,卻又透着一絲惺忪。
窗外的樹梢在微風中輕輕搖晃,樹葉沙沙作響,像是在為這午後的慵懶伴奏。
整個校園,就像是被一層朦胧的睡意籠罩着,等待着被喚醒,卻又不舍得從這短暫的安逸中掙脫出來。
顧燃淺此刻已經清醒了,周圍的其他人,包括何清洛都還在趴着。
郭長風不懷好意地走過來說道:“顧燃淺,班主任說讓你到黉學樓去一趟,他有事找你。”
顧燃淺:“啊?可是馬上不是要開表彰大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