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吻很快結束,二人回到報告廳後也沒認真看電影。
隻是江淮熳發現了不對勁,這倆人怎麼如影随形的,走哪兒都要貼在一起,而且兩個人相處的時候氛圍也不對勁。
身為女生,她天然的第六感告訴她事情不簡單……
樹葉在夜風裡沙沙作響,鉛灰色的雲層正緩緩蠶食最後一片天光。
江淮熳站在報告廳台階上擡頭,那輪半月像是被蟲蛀蝕的銀币,在雲絮間時隐時現。
整座校園浸泡在稀釋過的墨汁裡,連廊的輪廓早已模糊成斷續的虛線,隻有中央廣場的球型燈還亮着,毛玻璃罩子在濕漉漉的空氣中洇開一圈鵝黃色的光暈。
散場的人流從身後漫出來。起初還能聽見零星的談笑,但那些聲音很快被黑暗吸走了溫度。
穿深色校服的身影遊過光暗交界處,像一尾尾潛入深海的魚。三十米外的香樟大道已然隐沒在夜色中,隻能憑借記憶描摹那些婆娑樹影——此刻它們正随着晚風搖晃,在水泥地上織出會呼吸的網。
江淮熳放慢腳步落在隊伍末尾。前面兩個女生并行的剪影忽然坍縮成一個,大約是有人絆到了石子。
她們短促的驚呼撞在禮堂外牆上,激起的回聲還沒蕩到二樓就被黑暗吞噬。樹冠深處傳來宿鳥振翅的撲簌。
校服布料摩擦聲忽然在耳後響起,帶着溫熱的呼吸掠過頸側。
“小心台階。”孟疏淮的聲音比月光還輕。正經過廣場燈光的邊緣,那些鵝黃色光斑落在他睫毛上,像停着幾隻疲倦的螢火蟲。
樹影如潮水漫過腳背,江淮熳能清晰聽見帆布鞋底碾過碎葉的輕響,聽見制服外套袖管摩擦時布料纖維的震顫,聽見他喉結滾動的細微聲響——直到某個瞬間,所有聲音都沉入深海,隻剩下胸腔裡此起彼伏的搏動,在相隔十公分的黑暗裡,跳動着相同的頻率。
江淮熳害羞起來,“謝謝……”
孟疏淮:“不客氣,走吧。”
魏霆突然發現熳少對孟疏淮是真的溫柔,“熳少,你有沒有覺得某兩個人之間氛圍不太對啊……”
魏霆這本來是陰陽怪氣地諷刺江淮熳對别人兇巴巴而對孟疏淮溫柔,結果正合她意,“啊!你也發現了嗎?”
魏霆嘻嘻道:“所以是真的嗎?”
兩人完全不在一個頻道,江淮熳:“不知道啊,但他倆真的不對勁,其實我早就發覺了……”
魏霆突然奇怪,“啊?他倆是誰?”
江淮熳:“你剛剛不是還跟我說某兩個人氛圍不太對,就是他倆呀!顧燃淺跟何清洛。”
魏霆一驚,他一開始就知道何清洛喜歡顧燃淺的事,不過這麼久過去了都不知道他倆在一起了沒有……
“那你覺得他倆在一起了嗎?”魏霆試探地問江淮熳。
“我哪知道,不過感覺很像呢!”江淮熳少女好奇的心起來了。
……
第一周結束,剛剛進入高二生活,學生多少還有一點點不習慣,顧燃淺本來還在擔心自己會不會也不習慣,但後知後覺想起來自己已經不是那個中等生了,看來他還不習慣自己優等生的身份和能力。
暮色還蜷縮在地平線下,五點半的太陽仍執着地懸在飛檐之上。香樟樹的羽狀葉被曬成半透明的翡翠,在圍牆上投下晃動的光斑網,柏油路面蒸騰起帶着焦糖味的薄煙。
校門口的伸縮門剛開半掌寬,穿着白襯衫的少年便泥鳅般鑽出去,書包帶勾住鐵欄發出清越的金屬顫音。
蟬鳴被烘焙得松軟酥脆,混着自行車鈴铛的叮鈴聲在熱浪裡浮沉。
小賣部老闆娘掀開冰櫃的瞬間,十幾種包裝紙同時嘩啦作響,草莓冰棍的甜膩氣息撞上道旁樹滴落的樹脂清香。
穿碎花裙的女生踮腳夠着自動販賣機的按鈕,發梢掃過滾燙的鐵皮外殼,驚起一串汽水罐晃動的悶響。
風突然掠過發燙的後頸。懸鈴木的掌狀葉在頭頂沙沙翻卷,抖落積攢了整個夏天的陽光碎屑。
公交車進站的轟鳴驚飛了電線上的麻雀,它們撲棱棱掠過教學樓頂的琉璃瓦,翅尖沾着的暮色在空氣裡拖曳出淡金尾迹。
騎電動車的家長在鳴笛聲中艱難調頭,後視鏡閃過少年們追逐的身影——他們正踩着彼此的影子奔向便利店,運動鞋底蹭起細小的柏油顆粒。
拐角報刊亭的老伯搖着蒲扇,塑料風鈴在檐角撞出零星的玻璃脆響。
不知誰的書包拉鍊忘了拉緊,試卷随着氣流盤旋上升,在鍍着金邊的積雲下忽明忽暗地閃爍,最終輕輕落進爬滿紫藤的舊車棚。
此刻所有的喧嚣都浸泡在蜂蜜般濃稠的時光裡,連飄過操場的雲都走得格外緩慢,直到保安開始催促滞留的學生,栀子花瓣終于掙脫枝頭,乘着熱風完成最後一次翩跹。
顧燃淺家裡,奶奶正做着菜,何清洛來多了,也就熟了,完全把這裡當成了自己家。
寫作業時顧燃淺時不時就玩玩何清洛的左手,何清洛配合着把左手遞給他玩,偶爾親一親,偶爾摸來摸去,恨不得把這隻手送給他玩弄。
何清洛差不多寫完後才說道:“你自己寫完了嗎,就在這兒玩我的手?”
顧燃淺嘻嘻笑道:“沒有,我這不是等着抄你的嘛!”
何清洛白眼,但又覺得剛開學作業簡單,給他抄一次也無妨,便把作業遞過去了。
顧燃淺接過之後拿起何清洛的手狂親。
“哥哥,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啊?”
何清洛擡眸,本來在發呆,現在被提醒了一下,好像是答應了他吸草莓的事……
何清洛閉上眼,“我累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顧燃淺急的趕緊到何清洛旁邊搖晃他的身子,“哎呀不行,明天一早就上學了。”
何清洛被他搖暈了,咳嗽兩聲,“啊,好了好了,那你先寫作業,寫完了再來。”
顧燃淺眼睛一亮,“好,說好了奧,我馬上就寫!”
何清洛先躺到顧燃淺的床上閉目養神,自從校園歌手大賽之後,每個周六放假之後,他都感覺筋疲力竭,倒也不是學累了,隻是總被一些胡亂的心緒幹擾。
閉上眼的狀态,總讓他覺得心情愉悅,關閉了眼睛,其他的聽覺嗅覺觸覺就會變得異常靈敏,感受着身邊事物的流動,暮夏的空氣都變得柔情……
過了一會兒,他好像陷入了一種特殊狀态,隻想閉着眼睛,不想睜開,但是意識是清醒的,如果想要睜開,随時都可以做到,這樣的狀态意識清醒,但是眼睛不疲憊,足夠讓他去思考這些天究竟為了什麼而勞累。
在無意識的思索中,他仿佛突然開竅,想清楚了是為什麼——自從和顧燃淺在一起之後,他好像就有一些忘乎所以了。
明明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不可能永遠待在這個地方,總有一天何謙會想盡千方百計把他弄回去,可他還是拼盡努力讓顧燃淺愛上了自己,那等他要走的那一天,又該怎麼解釋呢?
一想到這些,他又有一些頭痛,之前那張紙還不知所蹤,如果被别人看到就不好了。
總算弄清楚了,是他雖然忘記卻沉寂在心裡的心事在無形之中提醒他,所以才會如此疲憊,可如今浮出水面,他也仍然無法解決這個問題,沒辦法給自己一個交代。
突然覺得自己好糟糕,一開始抱着玩玩的心态,最終搞到手了又要想着以後要走了該怎麼解釋,太渣了吧……
他不忍再多想,睜開眼睛看着顧燃淺,他的劉海被暖風吹得四散,整個人的狀态看起來有些微醺,後知後覺才發現是何清洛自己的狀态微醺才這樣覺得。
就這樣看了不知道多久,他睡着了。
直到顧燃淺來叫醒他,“哥哥,醒醒,我寫完了!”
何清洛瞬間睜開眼,居然沒忍住睡着了。
“嗯,那……”何清洛尴尬地說道。
“你會吸嘛?”
顧燃淺搖頭,“不會啊,哥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