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露玲滿含笑意的說完了他的宣言,模仿到最後咳了一下,她又笑道:“果然年紀大了,身體不行了”
“小夥子,今兒啊,他馬上就來啦,等會我把我的孩子們叫出來,你們啊就做大桌吧,來了都是客!”
她說完馬上又将目光投到了肖鴻客身上,漏出一些關切來:“孩子還沒醒?蓋身衣服吧,天兒涼要着涼”說着就滿目慈懷的走向了昏迷的肖鴻客,他現在有點迷迷糊糊的,剛睜開眼就看見一個老太太在他眼前拿着一件厚衣服,差點以為這人要悶死他
“呀啊!婆婆,您給我就好,我自己穿上”肖鴻客自以為非常機智,他以為婆婆是要給他防寒,剛要伸手去接,婆婆的手就收了回去
“醒了,醒了就不怕着涼了”
肖鴻客沒讓手多停留在空中,立馬就收回來端正的放在膝蓋上,還小聲嘟囔了句謝謝婆婆,老人聽了立馬又彎了嘴角,又囑咐卿予墨叫上肖鴻客一起坐主桌,他們笑着應了
後來蔡露玲要他們幫忙布置現場,原本空闊荒涼的村子霎時布滿了喜慶的氣氛,肖鴻客每次跟人家新娘子說話都用“您”,蔡露玲忍不住要他換個稱呼,七十歲還年輕着呢!叫她玲姐
各家各戶的木門上都貼了囍字,從村口到村子家鋪了一大條紅毯,原本聚集在屋内成隊的“嘉賓”也都搬到了外面,桌上也換了新的吃食,新娘屋外挂上了紅燈籠,也是刻着囍字,屋内的陳設煥然一新,舊木桌上擺着合卺酒,酒杯中間牽着一條豔紅色的線,屋門上也貼滿了貼紙,是兩個Q版小人在牽手
等一切收拾完,玲姐看着外面一大幫來客忍不住發出一聲喟歎,這麼多年了,他們還是這麼熱情
肖鴻客看着外面的一大堆來客也發出一聲喟歎:“我真的還想再活五百年~”
忙活完這一切,天空已經泛出死魚肚般的青白,暗紅的太陽射出千萬條囚籠,落在紅毯上,就成了燈花
暮年灑下的銀絲染了金光,又似那少女般地束了滿頭光暈
“老頭,日出了”
玲姐終于請來了她的兩個孫子,他們同樣滿身創痕,臉上卻是如少女般燦爛的笑,手上捏着一個紅紙,幾乎是看不出厚度,估計是包了張紙又或是七零八毛,新娘看到并不介意,太陽既然降下懲罰,就應該允許别人活在痛苦裡,孩子們被邀去個卿予墨他們同坐,都是大桌
孩童受不住誘/惑,看着眼前的米飯留口水,但這是人家的喜宴,好東西總要最後吃,他們看到玲姐将那自欺欺人的防護服脫掉,漏出一身紅裝,頭上盤着發,别着金簪子,臉上被塗了些胭脂,往下的面部被一柄圓扇遮住,看不清面孔
日升于高峰,堪堪之年,紅妝十裡,便再赴新婚之約,共守白頭願
大紅色的裙擺融入了紅毯,于是滿目絢爛,卿予墨注意到從屋内走出來的不止有村長,還有一位小姑娘,他一眼便認出了她,那是路上攔住他們的小姑娘,與其說走,不如再說爬,她确實是爬出來的,還是那樣瘦弱,眼裡仍留着清澈的露珠,但她在笑
蔡露玲在面對小姑娘時才真正的微笑起來,伸出雙臂俯下身子輕圍了她一下,小姑娘的眼淚似乎也因為這一圍而失去了保護,決堤似的向下沖蕩,卻沒有哭出聲,連嗚咽都沒有,這是眼淚的送别,是盛大的迎接
台下小孩的嘴上已經沾到了飯粒,他們用青澀的聲音喊出熟悉的宣告,好像從一出生就學過一樣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這是一個簡短的婚禮,就算是塑料袋,也能承受一些微小的東西,但她脫下了保護服,就這樣坦誠的面對世界,身上的紅衣似乎更加赤紅了,那件衣服在哭,在流血淚
沒有繁瑣的過程使婚禮結束的異常快,但桌上的米飯已經都被掃蕩了,婚禮正式宣告結束的時候并沒有活人退場,因為接下來還有一場更加盛大的婚禮,蔡露玲拖着沉重的步伐佝偻着腰走了下來,身後的姑娘把自己縮成了一團在不停的抖
蔡露玲在路過每一桌的表情會更加燦爛,就像這一桌桌坐着的不是什麼屍/體,而是她昔日的村民,他們隻是太難過了,以至于說不出話,隻能拘謹茫然的坐着
“村長!您新婚快樂!”
“玲姐還是很年輕!漂亮!有精氣神!”
“村長,您和老伴真幸福啊,不像我們家的……”
蔡露玲看到他們在跟她說話,于是她答以回答,她看到孩子們在打鬧,于是給予勸阻,一條紅毯的路程就是一生那麼長,在路過卿予墨他們時,蔡露玲什麼話也沒說,而是将捧花放到了桌子上,那是一捧紅色玫瑰,綻放着幽香
随後她迎着太陽發方向加快腳步,她等不了了,那身衣服已經在崩潰的大哭了!她要去找老伴,現在卿予墨才知道,這根本不是什麼婚禮,而是一場葬/禮,她最終的目的地是新郎的墳墓,那座墳墓就在村子背後的一口水井旁,郭嚴是渴死的
走到紅毯盡頭,蔡露玲已經開始拔着腳步往前跑,在卿予墨的目光裡隻能看到她猶如紅日的瘦小背影
她逃了,逃到了新郎的世界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