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戎正襟危坐,等着柳恒清開口。
柳恒清懶懶散散地躺在床上,娓娓道來:“我想淹死的那個小孩,在我面前說我娘和我師父苟且,還朝我扔石子。我要他閉嘴,他卻越說越來勁,于是我把他的頭按進水裡,這樣他就說不出話了。
被我打瞎右眼的狗雜種偷看我娘洗澡。我本來想把他兩隻眼睛都弄瞎的,我娘說算了,真弄瞎了我們以後在村裡就待不下去了。
和弟子院的人打架、燒他們的書是因為他們先撕了我的劍譜,還侮辱我師父。衣服是不小心一塊兒燒了的。而且,明明是他們先動手,可洛甯毓隻罰我。
當衆脫衛玉琢褲子是因為他趁我洗澡,把我衣服拿走了。我隻能抱着盆文竹擋着,結果半道遇到了女修,被追着打……”
“噗……”溫戎沒忍住輕笑了一下,立刻又嚴肅道,“對不起,你繼續。”
柳恒清沖溫戎翻了個白眼,道:“你想笑就笑吧。”
溫戎沒再笑,而是認真道:“看來的确都是事出有因。”
柳恒清沒說話。事出有因又如何呢?
“我相信你本性不壞。”溫戎道。
柳恒清嗤笑一聲,嘲諷道:“師兄自小在這仙山中長大,認識的人也都是仙君雅士,過于天真也實屬正常。我們認識不過月餘,除了今日也鮮少交流,你如何能知我本性不壞?”
溫戎沒與他計較,而是微笑道:“你猜。”
柳恒清見溫戎一副對他十分了解的樣子,莫名來氣,故意道:“你覺得我本性不壞,可你知不知道我一直覺得你和其他人一樣讨厭我?我并不安靜,我隻是覺得你不想聽我說話,如果我說話你會故意在上藥的時候弄疼我;你昨天來的時候沒笑,我還懷疑你想害我;你整日對人笑,我卻隻覺得你是隻陰險的笑面虎。”
“哦?”溫戎聞言,不怒反笑,“倒是第一次聽人說我是笑面虎。”
“你怎麼不生氣?你明明沒想害我,但我卻把你想的那麼壞,你不該生氣嗎?還是說你這人根本就不會生氣?”
溫戎道:“我當然是會生氣的,隻不過,如果是你這樣想,我不會生氣。”
“為什麼?”柳恒清更加疑惑了。
溫戎輕歎道:“因為你很少被人善待,所以會習慣以惡意揣測他人的想法。”
柳恒清沉默了許久,忽然面帶愠色道:“你是在可憐我?”
溫戎擡眼看他,道:“說可憐有些過了,應該是,心疼你。”
“什、什麼?”柳恒清不可思議道,臉頰瞬間爬上了一層紅暈,困倦的睡意也消失無蹤。
溫戎笑了笑,卻不再多說了,站起身給柳恒清掖了掖被子就走了。但柳恒清已經徹底睡不着了。後半夜,他的腦子裡隻有一句話:居然有個人,不僅不讨厭我,還……心疼我?
柳恒清覺得溫戎這人很不可思議。
第二天,柳恒清的話明顯變多了。
溫戎正在拆紗布,柳恒清問道:“師兄,昨夜有幾個人敲你房門?”
溫戎頭也沒擡,回答道:“三個。”
“都什麼傷?”
“沒傷。送參湯,送夜宵,送醫書。”
“參湯?是你昨夜給我的那碗參湯嗎?”
“嗯,對你恢複有好處。”
柳恒清微微挑眉;“别人送你,你卻給我,這不好吧?”
“我身體無礙,喝了也沒差,不如給你,物盡其用。”
“那你今天都做了什麼?”柳恒清又問。
溫戎再答:“照例給你們療傷換藥,去百草園除草,給仙鶴喂食,幫葉文舟值了會兒班,替方瑩師妹抄了書,給幾個師弟補了衣服,還下山去給啟皓拿了他的毯子,他說不蓋那塊毯子睡不着。”
他邊說,邊幫柳恒清重新敷藥。傷口已經長出了新肉,恢複得很好。
“他事兒最多了,嬌貴得很。”柳恒清翻了個白眼。
溫戎輕笑道:“也挺可愛的。”
“他哪裡可愛了?”柳恒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聽到了什麼。
“他一看便是被家裡寵着長大,脾氣暴躁了點,不過心思單純,沒什麼壞心眼。”
“這就算可愛?”
“對啊,你也可愛。”溫戎擡起頭,對柳恒清微微一笑。他那雙漂亮的鳳眸微彎,眼底仿佛藏着細碎的月光,又如深淵一般,讓人看一眼便不自覺地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