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姜玉初便堅決地說不能虧空了老爺的身子,守住了底線。
好處顯而易見,莊子上的最後一日,姜玉初換上了騎裝,騎馬了。
春日的陽光斜斜照着青緞似的草地。
姜玉初和雪蘅一人騎了一匹馬,一前一後踏着野花,竄出林間,越過山坡,才停下來。
從高處往下看,河流連成一片,像是一面巨大的鏡子,落在地面上,映着頭頂的藍天。
兩人下了山坡,騎着馬,沿着河岸緩步慢行,天高海闊,心曠神怡。
雪蘅道:“原來夫人騎術如此好。”
對女郎來說,能騎射便已是難得了,這誇獎姜玉初便受了,但她也想為女郎們正名一把:“我苗姐姐騎得更好。”
“你說的苗姐姐是建威将軍苗将軍家的?”
“正是。”姜玉初頗有些自豪的樣子。不過她對他也有些刮目相看了,本以為他說的騎術一般是真的一般,實際上比她要好上很多。
二人正在談論時,忽然聽見河對岸撲棱棱騰空飛起幾隻白鹭。
放眼望向河對岸,隻見河對岸不遠處田壟上,一騎黑馬正逆着風兒跑。
馬上人也是一身玄色衣裳,黑馬玄衣,像是一道黑色的影子劈開了綠油油的麥浪,氣勢如虹,驚起了河邊白鹭。
姜玉初看了便覺眼前一亮,這縱馬淩空奔騰的架勢,真是潇灑,真好!
比雪蘅騎得好。
姜玉初心中作了一番比較,一面想雪蘅勝在文采非凡,騎射上沒那樣的功夫在情理之中,一面忍不住側頭,多看了幾眼河對岸。
雪蘅便問:“好看嗎?”
朝氣蓬勃的美好的東西總是吸引人目光的,但姜玉初道:“尚可。”便不再看了。
再看下去,她怕雪蘅覺得自己騎術不夠精湛,自愧不如,會自卑。
剛将腦袋扭正,便聽一陣更大的動靜傳來。
再側頭一看:
隻見那黑馬身後又追來幾匹馬,馬上之人皆是同樣的服飾,追在那黑馬後頭喊“老太太讓您慢着點!别摔着了!”
姜玉初一看便知那是武安侯府的下人服飾,這“老太太”當然便是賀老夫人了。能讓賀老夫人特意派人追着喊着讓仔細着點的,除了她的寶貝孫子賀少瞻,再無第二個……
姜玉初心裡一個大後悔,連“尚可”都不該說啊,就應該睜着眼睛說瞎話:老爺您天下第一!文韬武略!誰都比不過您!
河對岸這一幕,想不注意都難。
倒是賀家這頭,一時半刻并未注意到姜玉初和雪蘅——隻因二人都是騎馬靜行,又無侍從跟随。
賀少瞻被追回來,才勒住缰繩,坐在高頭馬背上,慢慢往回。
他去時疾馳,無暇顧及周遭,隻顧瘋跑。
回時慢悠悠,放眼往前看去,便是賀老夫人為首的一群人站在田壟邊上,一臉殷切地招手,叫他回來。
賀少瞻知這是祖母一片關心,不好違背,這才立馬回頭。但讓他來莊子上遊玩散心,卻又束縛着他的行動,連騎馬撒歡騎得快了點都不行。
他被前呼後擁,心裡卻覺得煩躁,便轉頭看四周,人随着馬動,眼神卻一下子被定住了。
兩個莊子中間隔了個河岸,中間樹木不多,他又坐在馬上,便看得又遠又清晰。
——河對岸,一男一女,騎着馬并行,正往坡上去。遠遠望去,青草無聲,歲月甯靜。
二人皆是背影對着他,但賀少瞻知道,那是隔壁雪家的莊子,那是雪蘅和姜玉初。
賀少瞻看見二人并肩離開的場景如何想不知道,倒是賀老夫人見了,心裡如打翻了五味瓶,不是滋味。
賀老夫人因前日馬兒吃桃引起了糾紛,便時刻留意着賀少瞻,怕他知道姜玉初就在隔壁,做事急躁,萬一有個閃失便不好了。
今日叫他出來騎馬撒歡,本意是讓他好好放松一回,結果他騎着騎着就飄了,瘋了似的駕馬往前,賀老夫人便急了,生怕他的傷勢沒養好,反而因騎馬騎壞了,這才急着派人追回來。
見他目光頻頻往隔壁莊子那兒看,賀老夫人恨鐵不成鋼,也往那邊看了一眼,心裡便不是滋味了。
早知如此,她真不該做那一番姿态!
本來想拿捏一下姜玉初,讓她知道侯府的厲害,哪知道這小女郎甯願不要名聲,也不肯低頭,現在倒好,嫁了雪蘅!這可夠她得意的了!
再看自己的得意孫兒,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事事都開始不順她這個祖母的心了!
偏這時候雲盈盈在她耳邊道:“老太太,您别急壞了身子,身子要緊……”
話還沒說完,賀老太太便冷哼了一聲:“你們少點口舌,我就不急了。”
若是沒有高苓抓着個破桃子不放,若是沒有雲盈盈說什麼仗勢欺人,誰會知道姜玉初也在這裡?
若是不知道姜玉初在這兒,她的孫子怎麼會散心散瘋了似的騎馬!
若是不知道姜玉初在這兒,那麼遠的兩個人影,她的孫兒怎麼會看那麼久!
賀老夫人以前看不慣姜玉初,可現在姜玉初成了雪蘅的夫人,她便覺得姜玉初很有可取之處,否則成不了雪蘅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