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昕點頭又搖頭,看瑞奇神色輕松地吐出個完美的煙圈。
她心裡裝着一門之隔的文森特,完全沒有胃口,卻又不好拂了瑞奇的面子,隻能強迫自己吞食。
不多時,明昕放下刀叉擦嘴,碰也沒碰紅酒,隻喝了口牛奶。
牛奶是溫的,喝起來很是暖胃,她又瞥了眼藍胡子緊閉的房門。
“你和文森特……你們兩個認識?”明昕又想起那三個問題,忍不住問瑞奇,“他到底是什麼人?”
瑞奇笑了下:“錯誤的問題。他是什麼人你得自己問他。”
“你呢?你又是什麼人?”
瑞奇還是笑,眼裡帶了點促狹,向她抛了個wink:“我隻能說,我保證我們兩個沒有打過賭,看同時出手誰能先追到你。好了,是回酒店的時間了,又或者你想和我住一個房間?”
那還是不了,明昕馬上起身。
“我……我想和他告個别。”她看着瑞奇,按住門把手。
瑞奇并未阻攔,隻把雪茄丢進煙灰缸,漫不經心地說:“如果我是你,就不會這麼做。”
僵持片刻,明昕藍胡子的松開門把手,額頭貼上門闆。
“我明天再過來看你。”
然而在門闆的另一邊,房間裡空無一人。
通往外面的門倒是開着,花園裡停了輛阿斯頓馬丁,頭發花白的管家正與醫生模樣的男人合力将文森特扶進後排座。
今夜的斯德洛格鎮格外熱鬧,無數黑色的勞斯萊斯在狹窄的道路上穿梭,瑞奇騎着哈雷,把明昕載到酒店門口,有大半夜戴黑墨鏡的男人瞥了二人一眼,又在明昕察覺前挪開目光。
而明昕此時正在與頭盔扣帶戰鬥,她沒怎麼戴過頭盔,不知道這東西要怎麼解,好半天才摘下來。
“聽着,在天亮之前,無論你聽到什麼,看到什麼,都不要離開你的房間,”瑞奇接過頭盔,囑咐道,“雖然我覺得不會有人敲你的門,但還是要說一句,劃好你的門鎖。不要給任何人開門,哪怕你聽到我或者文森特的聲音也不行。記住了嗎?”
這囑托來得莫名其妙,不過明昕還是遲疑着點點頭。
“晚安,祝願你做個好夢。”瑞奇對明昕的背影說。
然後他轉過頭,對戴着墨鏡的黑衣人微微颔首。
明昕吃了安眠藥,卻依舊做了整晚的噩夢,不是在狹窄逼仄的屋子裡玩密室逃脫,就是參加什麼祭典,在沙灘上蒙着眼睛砸西瓜,砰地一聲響,血腥味嗆鼻,周圍人卻在熱情歡呼,催促她快點摘下眼罩。
再睜開眼的時候天已經亮了,明昕疲憊地睜開眼,磅礴日光從窗簾的縫隙裡肆意傾瀉,文森特送她的玫瑰正安靜地擠在花瓶裡日漸衰敗,昨夜什麼都沒有發生。
餐館門口,瑞奇搬了把椅子,坐在初生的太陽下看賬本。
“Morning,”瑞奇主動同明昕打招呼,“How are you?”
明昕明顯被吓了一跳,又在發現是瑞奇後放松下來,說還好,謝謝你的關心,然後曲起指節蹭了蹭眼下的烏青。
這個動作讓明昕看起來很顯小,像學校門口沒睡好的小朋友。
瑞奇被這個聯想逗笑了,他搖搖頭,主動調侃道:“我問十個中國人How are you,他們至少有九個會本能地回答我fine, thank you, and you?沒想到你是那個例外。”
明昕沉默了下,岔開話題道:“文森特怎麼樣了?我今天能見到他麼?”
瑞奇無奈:“我以為你至少要寒暄三句才會問到他。我的答案是不知道,他沒在我家留宿,他有——我有私人醫生,昨天連夜送他去處理傷口。不用擔心,我初步檢查過,他的刀傷很淺表,運氣好的話甚至不用縫針。”
明昕點頭,欲言又止。
“讓我猜猜看。問過文森特,下一步要問那兩個混蛋,是吧,”瑞奇放下賬本,摸出手機看了眼,“我不得不遺憾的通知你,他們都還活着,你的反抗沒有對他們造成緻命的打擊。”
沒死就好,明昕松了口氣,隻覺得心頭的巨石放下了一半。
雖說這種人死不足惜,但殺死他們的應該是法律,而不該是她自己的私刑。
“你要繼續追究他們的責任麼?雖然我不建議你這麼做——取證很困難,而且把你們摘出去花了不少力氣——但我依舊可以為你介紹南歐最好的律師。”
明昕還是搖頭。
簽證就快到期了,她沒有時間處理這些。
況且瑞奇的措辭很謹慎,明昕有種微妙的直覺——那兩個人的傷絕不如瑞奇的語氣這般輕描淡寫。
“噢順便說,昨夜警察把他們送去了首都最好的急診——顯而易見,他們沒有保險——等他們完全清醒,估計要為賬單焦頭爛額很多年,你今晚可以睡個好覺了。”
這大概是個與天價診費有關的笑話,明昕勉強勾了勾嘴角。
身後鳴笛聲響,明昕忙向前走了幾步,給後面的車讓出位置。
果然如同瑞奇保證的那般,她腦子裡想到的所有壞事都沒有發生,她不知道裡面有多少瑞奇的功勞,也不知道要怎麼開口問。
文森特,還有文森特。
如果昨夜文森特沒來,她不可能從那幾個混混手中全身而退,文森特胳膊上那一刀可以說是替她挨的。
可她又能為文森特做什麼?
文森特從來都不需要她,她甚至沒有他的聯系方式,手機此時正被鎖在床頭塑料的保險箱中,而鑰匙收在文森特那裡,這是她與他僅存的聯系。
“不要這個表情,昕,”瑞奇叫她的名字,“不然他又要誤會我在欺負你。”
說罷微微颔首,目光越過明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