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會突然指着某個地方說,這裡有人。
有時候深更半夜她還會夢遊,就那麼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地盯着時鐘看。嘴裡還會跟着時鐘走動的頻率數數。
夏盛鷗被她吓到過好多次。
也帶她看了好多心理醫生,但遲遲不見好。
到了初中,夏甜開始自/殘。
剛開始她隻是把皮筋套在手腕上,扯開—松手,扯開—松手,循環往複,直到手腕上出現淤血才會停止。
她很享受這種疼痛的感覺,疼痛會讓她感到放松,讓她感到興奮。
但她不會做的明顯,往往點到即止,因為她知道,如果被夏盛鷗發現,她就不能去上學了,隻能去看心理醫生。
消毒水味很重的冰冷治療室,打在身體裡讓她靈魂變得靜止麻木的鎮定劑,哪一個她都不喜歡,所以她學會了隐瞞。
表面上她依然是那個好好學習,次次排名第一的好學生。
到了初三,她已經不滿足于這種自殘方式,喜歡上了極限運動。
蹦極,跳傘,潛水。
因為不能做的太明顯,加上她還未成年,這些極限運動她都玩不了。
所以,她經常會去遊泳館,不帶任何護具,将自己整個人沉溺在水中,直到不能呼吸,一次次挑戰自己的極限。
後來她愛上了遊樂園裡的激流勇進項目。
那種從高處瞬間跌落的感覺讓她無法自拔,快\感直沖腦海,直至升到最高處,而後随着小船向下滑的同時墜落,失重感讓她的身體随之漂浮,仿佛變成一隻輕盈的蝴蝶,自由飛翔。
跳樓機也是她喜歡的。
不過每次去玩的時候總會有很多人。
那些人上去之前很興奮,但當座椅升到半空開始準備下落時又會被吓得尖叫哀嚎,并且有的人還會直接吐在半空,雙腿發軟,直翻白眼。
起起落落,夏甜隻覺挺沒意思,如果能直接以最快的速度降落,那将會是多麼有挑戰性的項目。
初三畢業的那年暑假,夏甜以全市最高分升入春江附中。
也是在那年,夏盛鷗成功被提拔為春江市副市長。在畢業典禮上以春江市中考狀元的父親上台發言,一時風光無限。
也是那個時候,夏甜說想出去旅遊。
夏盛鷗同意了。
但有一個條件,那就是要在她手機上安裝定位器。
夏盛鷗給出的理由是,怕她出事,安裝定位器能更快的知道她在什麼位置,這也是為她的安全着想。
夏甜也同意了。
那個時候遊樂園裡的極限項目已經滿足不了她了。
手腕上也比之前多了幾道劃痕。
很細,如果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
那段時間夏甜狀态很差,整晚整晚睡不着覺,隻有這種疼痛的快感能讓她暫時麻痹自己。而中考過後,夏甜更是萌生出了跳崖的想法。
毫無征兆,突如其來。
初中三年她一直如同行屍走肉,對什麼都沒有興趣。
那些疼痛卻在提醒着她,提醒她還活着。
漸漸的她也從自殘中尋找到了撫慰自己的快感以及歸屬感。
而現在,一切似乎都該結束了。
或許早該結束了。
這三年不過是她通過自|殘的行為偷來的。
偷來的東西遲早要還回去。
她這樣想。
而裴言澈或許是那個意外。
不,他就是那個意外。
其實早在墜崖之前,夏甜就已經見過裴言澈了。
旅車晃晃悠悠行走在山路上,這是前往如是山的唯一交通路道。
朦胧的天空被陽光撕開一個小口,第一縷晨光穿射薄霧,洋洋灑灑落下。晶瑩剔透的露珠滴落在草地上,像碎銀般閃閃發光。
夏甜坐在公交車最末端,挨着窗。
開車的是一位年過五十的大爺,須發半百,臉上皺紋溝溝壑壑。他聲音滄桑沙啞卻又中氣十足,說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話。
“今兒年來如是山的人還真多,這大早上的就拉這麼多人。”
夏甜聽不太真切,隐約聽清幾個字,好像是在說車上人多。
她擡眼看了看。
嗯。
也就十幾個。
這時一位坐在司機旁的大媽接話了,“大爺,這車上統共也就十來個人,不多啦不多啦。”
大爺擡眼看向後視鏡,好像真的在數到底有多少個人。
“欸,這往年我拉過最多的一次也就三十來個,十幾個那可也算多喽。”大爺擡手抹了抹鼻子,“要我說啊,你們這些大城市的人沒事老往深山老林跑什麼,城市裡過的不舒服啊。”
“還不是早九晚六的日子過煩了,這好不容易請了幾天假,不得到處溜達溜達。”坐在夏甜旁邊的青年接到。
“嗨,要麼說呢。我也是請了假跑出來的。”青年前方的男人扭頭笑嘻嘻說,“哥們兒,咱倆也算是同道中人了。”
青年沖他抱了抱拳。
男人伸出手爽朗一笑,“方,方圓。天圓地方的方圓”
同坐在一輛車嗎,自是要往同一地方去。男人的友誼總是來得很快,青年回握住方圓的手,爽朗一笑,“仲午,單人旁加個中。”
“哥們,你是不是正午時分出生的啊。”方圓笑道。
仲午也笑,“不,我是淩晨出生的。我媽覺得陰氣重,所以才取這個名字。”
方圓沖他豎了個大拇指,随後眼神掃到了坐在他旁邊的夏甜。
車窗半開,刺眼的陽光透過窗戶,落在少女的身上,栗色長發被風吹的有些亂了,但依舊很好看。
方圓突然想到上學時期學過的那句古詩,;“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時隔九年,這句古詩突然在他腦海具象化了。
“小姑娘,你也是請假出來玩的吧。”方圓輕笑着問。
夏甜雖然眼睛注視着窗外的景色,但他們倆的對話倒是聽得一清二楚。她已在心裡下了定論,這方圓指定是個自來熟。
夏甜摘下耳機,莞爾一笑,“你怎麼知道?”
這話一出,可引得方圓打開了話匣子。
“小姑娘你看起來年紀就沒多大,也就初高中吧,你爸媽放心你自兒出來啊。”
夏甜微微一笑,“當然同意了,這是他給我的獎勵。”
沒想到這小姑娘真的會回答自己問題,方圓一時有些手足無措,“獎勵就是讓你自己出來旅遊嗎?”
夏甜點點頭,“對啊。”但是她已經不想搭理方圓了,說完這句話後再次把耳機帶上。眼神掠過方圓向前看去。
方圓見夏甜沒有繼續說下去的念頭,他也不想自讨沒趣,怯怯地扭過臉坐了回去。
而夏甜則是被一個身影吸引了目光。
少年靠坐在車窗旁,雙眸緊閉,懷裡抱着一隻黑色雙肩包。陽光透着窗戶斜灑在他身上,鍍上一層金色光暈。從她這個角度能看到他陷入陰影中的側臉,瘦削但不單薄的輪廓,高挺清秀的鼻梁。
夏甜隻覺,這人長得真好看。
陽光正好,微風不燥。
這是她見到裴言澈的第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