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骞眼底露出譏諷的表情,随即掩蓋了下去。
成婚繁瑣又複雜,方骞一大早便起來任由那些人擺弄,直到禮官提醒他迎接新娘了,他才心不在焉地上馬。
路過酒樓時,他騎馬偏頭看了一眼。
明明當初他發誓要穿着進士服去迎的,是阮瑛啊。
鑼鼓喧天,陳英蓋着紅蓋頭,由丫鬟扶着立在門口等他。
方骞下馬走過去,按流程他要将新娘扶進轎子。
他走過去時遠遠看着陳英,她立在那裡,不知道為什麼,方骞總覺得這身形有些眼熟。
賓客喧鬧,有誰放了個禮炮,這聲音将方骞的思緒拉了回來,他搖搖頭,清醒了幾分。
他牽過陳英的手,一步步帶她走過去。
他們拜了天地,拜了高堂,在各種各樣的目光下結為了夫妻。
可陳英在房内等了許久,也沒見方骞來。
她就一直靜靜地坐在那裡,直到花燭燃盡。
深夜時分,方骞終于來了,他喝得爛醉,被人扶進來時搖搖晃晃立在門口。
見到自己的新娘,他走過去拿手随意地揭開了蓋頭,然後倒在床上。
陳英起身替他換了身幹淨的衣服。
她張嘴想說什麼,卻好像被什麼阻攔開口一樣,十分艱難地發出一個“夫”字。
她放棄了,拿帕子來替他擦臉,靠近時突然手腕被捏住,一個天旋地轉,她被方骞壓在了身下。
方骞身上仍舊一大股酒氣,他迷迷糊糊睜眼,看到自己的新娘時,他拿手指一點點描摹她的眉眼。
陳英緊張得一動不敢動,心跳如鼓。
方骞醉得深了,他露出一種癡迷的神情,低聲呢喃:“阿瑛……”
陳英對上他的視線,那裡邊全是憐愛,她一滞,陷入在這種快要溺斃人的柔情中。
方骞低頭吻住了她,右手放下了帳簾。
一夜春宵,紅燭生暖。
第二天醒來時,方骞便看到睡在自己懷中的新娘。
他吓了一大跳,下意識地将人從懷中挪開。
陳英被這動作吵醒,睜眼與他對視,卻看見了方骞還未來得及收下去的冰冷眼神。
“我先去府衙了,有事要忙。”方骞面無表情地穿衣收拾,留下一句話就匆匆走了。
陳英的心被小小地刺痛了一下。
方骞以為自己隐藏得很好,那一絲本能流露的厭惡還是被她捕捉到了。
她安慰自己來日方長,總能讓他看到她的好。
請茶時,陳員外還擔心地小聲問道:“方骞他,碰你沒?”
陳英母親早逝,隻能由父親代替關懷一切,男性長輩問這種事,女兒家總是羞怯的,眉眼含羞地點了點頭。
陳員外心稍微放下了一些。
雖然這樁婚事是各種利益驅使,可他總希望方骞能真的将陳英當做自己的妻子,最好是生下孩子,以後若是有了孩子的羁絆,他自然也能好好地對待陳英。
可在那晚以後,方骞确實沒再碰過陳英。
那夜的纏綿像一場夢,方骞當上縣令後總是很忙,要處理大大小小各種事情,也很少回來,偶爾回來也隻是吃個飯。
他沒有薄待陳英,成衣店的漂亮衣衫一件件送到家,珠寶首飾塞滿盒子,還特地請了有名的大廚專門來為陳英做她喜歡吃的菜,飯桌上還會親自為她挑魚刺。
溫柔體貼,有求必應,是人人稱羨的好夫君。
連陳員外這種深谙人性的老手也逐漸放下對他的防備。
可陳英一顆心仍舊在這種濃烈的關懷中日漸枯萎了下去。
他不愛她。
方骞偶然間發現他的嶽父将一半商鋪良田大小财庫都放在了陳英名下,另一半則是在遠嫁京城的大女兒那裡。
他一個銅闆也沒有。
方骞嘴角扯出一個譏諷的笑,喊了個仆人過來:“給我嶽父大人送點補品過去,多拿些甲魚,他老人家愛吃。”
方骞怎麼找都找不到阮瑛。
她像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般,隻能在他夢中出現。
夢中她與他耳鬓厮磨,醒來後卻隻能看到陳英那張臉。
他越來越不願意回家了。
一旦看到陳英那張醜陋的面容,方骞便覺得心灰意冷,更何況她口不能言,說不定連書都沒讀幾本,簡直無趣至極。
陳英有一次在看詩集,她坐在窗邊靜靜看書時頗為恬靜,仿佛臉上那斑駁瑕疵也無法掩蓋散發出的動人美麗。
方骞隻看呆了一瞬,陳英見他回來了,拿着書想上前問他句什麼,被他阻攔了:“我還有事,這詩晦澀難懂,太費頭腦,你還是做女工刺繡消遣吧。”
他看到陳英緩緩放下了手,眼裡的光也逐漸湮滅下去。
方骞覺得心被小小紮了一下,但也隻那麼一下。
陳英也不是沒有優點,她很安靜,偶爾會陪在他身邊,聽他講官場上的事,如果不是臉上那塊胎記遮蓋,應該也是個清秀的美人。
方骞覺得陳英或許是想學别人附庸風雅,很多次都想同他談論些詩書什麼的,但她才粗學淺,頭腦蠢笨,他實在不願浪費那個時間。
他的妻子就該是阮瑛那樣的,聰慧美麗,滿腹才華。
方骞從懷中拿出了那半邊錦鯉玉佩,眼底有莫名的偏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