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自家不議論這事兒,可架不住村裡的人津津樂道,連沈氏族長家裡都在議論。
“老頭子,那陸氏做事是越來越不講究了。分了家,就是兩家人了,咱們族裡可沒有隔房長輩這樣行事的。我看得真真兒的,那汗巾子可是紗,那樣一大塊兒,繡坊裡少說也得賣上三百來文。誰家的錢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我必得去說說陸氏!”
族長夫人是李氏族人,在陸氏和李春花之間,她自然更偏向自家族人。
“還有,知衍家的還送了兩本書去呢!”
“什麼?是什麼書?!”原本半阖着眼打盹兒的沈氏族長沈高山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你好好說說,有兩本什麼書?”
原在糊袼褙的李氏被吓了一跳:“你咋咋呼呼做什麼?”
“你别打岔,說說那書的事!那書是誰的?是沈小子原有的,還是那林家丫頭自家帶過來的?”沈高山虎着一張臉肅聲問道。
他原本懶怠聽家裡的說什麼汗巾子的事,照沈高山看來,一大家子過日子,總有磕磕盼盼的,難免有一方要受點委屈吃點虧。他一個族長,總不好為了些芝麻蒜皮的小事跟些婦人念叨家長裡短的。可那陸氏,要是不止要了汗巾子,還要了書,那這事兒……
看沈高山這幅模樣,李氏吓了一跳:“自然是她自己帶來的,她哪裡能做主送知衍的書呢!”
“這陸氏!”沈高山一骨碌迅速起身,一腳登着草鞋往外走,邊走邊對自家媳婦說,“你去找陸氏,好好說說她!”
“當家的!你這是去哪?外頭日頭毒着呢!”李氏見自家男人着急忙慌的樣子,趕忙問道。
“我去找沈高石!”沈高山已經出了屋,“你也去,就現在!”
日頭毒算什麼!陸氏眼皮子錢不知事,先前因為這林秀才留下來的書,生出了多少事來!先是陸氏族裡那不成器的後生陸鐵牛被人碰見在縣城書肆裡賣書,他一個成日遊手好閑的浪蕩子哪裡來的書?這一查,就叫人發現,原是林秀才後頭娶的陸家女陸翠巧偷書給自家侄兒賣!
雖發現這事兒的是陸氏自家族人,可這人偏是林秀才生前的學生。
一怒之下,直接把這事兒捅到了陸氏族長那裡,後來林芷那丫頭更是哭暈在陸氏族長門前,直言自己不孝,連父母留下的遺物都保不住。林芷那丫頭一張嘴也是厲害,話裡話外都在表明,林秀才書房裡的書,有大半是其親娘的嫁妝!她親娘是林秀才恩師的女兒。
竊取夫家錢财已是一罪!若是再加上繼室侵占原配嫁妝,這要是傳出去,那他們陸家的女兒,往後說親事都成問題!
陸家這事想捂也捂不住,那林芷行事果斷,後頭直接在林秀才私塾門口,貼了一張紙,上面清清楚楚寫了:凡在林秀才私塾上過學的,自帶筆墨紙硯,經史子集可限期免費借閱抄寫。主持這事兒的,正是那天發現陸鐵牛賣書的陸問之,他原先在私塾就頗有人緣,兼之家境殷實,家裡在陸氏一族說話也有幾分份量,這事兒,居然就這樣辦成了。
外人隻道是林秀才之女高義,可有心人,隻要稍作打聽,誰人不知林家免費抄書的始末。
後又有沈家提親,林芷後娘陸翠巧居然當衆說出:“不止聘禮,這家裡的一針一線,你休想帶走!”
這樣的話一出口,陸氏族長一把年紀,好懸沒氣背過去,那林家來來往往的抄書人,可都是是和林秀才有幾分師生情的讀書人啊!為了揚名,這些個讀書人可很是願意為了授業恩師之女奔走。且那林秀才這些年置下的幾十畝良田鋪子,桃源村誰人不知?誰人不眼熱?
那些東西陸氏族長不想要嗎?當然想,可這事偏偏不能這麼辦!
桃源村位置好,靠近縣城不說,村裡有山有水,還有一整片桃林,每逢桃花盛開,十裡桃花似煙似霞,落英缤紛頗負盛名。縣裡踏青的、做詩會的來往遊人,給原本靠天吃飯的村人帶來了另一條财路。不管是陸氏要考取功名的後生還是靠着桃林做些小本生意的村人,都不能壞了桃源村的名聲。
這事兒要是捅出去了,桃源村其他姓氏的人家,還不得生撕了林陸氏,連帶着他們陸氏一族的名聲也得完蛋。
陸氏族長火急火燎的請了沈家人做見證,親自插手林芷的發嫁之事。
首先是林秀才書房裡那燙手的書,帶走,全部帶走!抄書的時候,他們陸氏搶占先機,已合全族之力,把該抄的都抄完了。況且這林秀才兩次鄉試均為取中,加之年近四十,大抵是沒了再考的心氣兒,書房裡的書并沒有外人想的那樣多。
再來是沈家聘禮,沈家下聘八兩銀,魚肉糖酒,喜餅香燭布匹,由陸氏族長做主,折為十兩銀子作為林芷的壓箱錢。至于林秀才置下的三十畝良田和縣城的鋪面宅子。出嫁女可不能陪嫁良田,沈家林地邊兒還有空的山頭,陸族長壓着陸翠巧買下一個給林芷陪嫁,縣城的鋪子,也陪了一個予林芷。
這份兒嫁妝,若說是普通的農嫁女,是頭一份兒。可要是比起林秀才掙下的偌大家業,則實在簡薄,折算成現銀,統共不到六十兩。
就這兒,還是林芷費盡心思籌謀得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