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天天早起去繡房的姑娘們便格外顯眼起來。
族長家,歪在炕上的沈高山見自家的小閨女兒挎着小包朝外走,忙喊道:“燕子!催繡娘那還沒停課啊?這時候做繡活兒可傷眼睛,怎還不歇着?”
“爹,屋裡生了火,窗戶也是新糊的,繡房裡既亮堂又暖和,您可别操心了。再說了,我們上半晌是去認字兒的,做不了多久的繡活!”沈春燕一陣風兒似的跑走了,“不跟您說了,我可萬萬不能遲了!”
“嘿!這小妮兒。”沈高山啪嗒了一下煙杆子,随即反應過來,“認字?哦對,秀才娘子是與我說起過要教女孩們認字。怪了,這回燕子怎會如此上心。”
族長是識字的,他家代代都會送長子去讀書。能考得功名最好,考不中那也必要能識能寫,族長家是能競争裡正一職的,不讀書可不行。
裡正,得協理縣府衙門做事,或是宣講朝廷律令,或是協助稅收争徭服役等庶務,也算是個不入流的小吏,必是要能讀懂律法的人。
這樣的人家,自然不是尋常的鄉野農戶。沈高山自然知道家裡的女兒若是能算會寫大有益處,可之前在家時,他家小閨女對這事兒就很不上心。
夏天嫌蚊蟲多,冬天嫌天冷凍手。對拿筆杆子這事兒是能躲則躲,怎麼現在去了秀才公家倒是轉了性兒似的。怪了,難不成秀才公家風水好,格外得文曲星庇佑?
“爺,我知道。”沈文康拉拉他爺的袖子,“小姑現是她們繡房的齋長。每天得領着繡房的姑姑姐姐們溫習書複習。她們每十天還有一次小測,頭名,能得一整個考柿餅吃!今天就是小測的日子。”
啥齋長?柿餅又是何物?柿子做的餅子?噫,那玩意兒能吃嘛?沈高山腦子裡疑問衆多,一時之間忽略了他孫子格外期盼的眼神。
沈文康眼巴巴地看着他爺,見他爺沒反應,心裡一着急便脫口而出:“爺,我能去跟着林老師學習嗎?小姑姑們已把三字經學完了,林老師特别好,從不罵人,也不打手心兒,還給好吃的。”
“什麼?三字經已學完了?她們才學多久?”沈高山直起身子,略一思索後沖着門外叫道,“二郎,挑擔柴随我去秀才公家。”
另一頭,林芷看着眼前的小子心裡無奈:“沈發兄弟,繡房内都是女孩兒,無論是你或是你弟弟都不可以進來。”
沈發低着頭,林芷看不見他的臉,但也知道這會兒沈發必是無比失望。說實話,沈發腦子活泛,聰明還記恩,在鋪子裡勤勤懇懇。沈家有事的時候他也跑得快,林芷對這個小孩印象不錯。
可沒辦法,她知道,若是她敢讓男女同席學習,明兒沈知衍就得趕回來撈她。她不喜歡,可反抗不了。
沉默良久,沈發哀求到:“嫂子,我知道。我就帶着二狗子在窗外看就行,絕不會進屋。”
沈發沒白日發夢妄想科舉,隻他知道,若是他和弟弟能識字,去縣裡當學徒都會被高看一眼。他聽說秀才娘子還會教識秤算賬,若是能學成,那又是一項了不得的本事。
沈發曾瞧見有人去賣糧,請了能算賬的人同去。那人隻不過袖手站了一會兒,摸出個算盤撥弄幾下,就得了好些銅子兒。那一幕,他現在都能回想起來,靛藍色的錢袋,沉甸甸的。
林芷還是搖頭:“不行……”
“秀才娘子!”沈高山遠遠就瞧見林芷正跟沈發說話,他放慢步子先出聲招呼。沈家的鋪子生意紅火,沒得讓人以為他也在暗地裡盯着瞧,該避嫌的地方就得避開。
“你先回去吧。”林芷暗暗松了一口氣,那些絕情的話不用說最好。
沈發亮晶晶的眼睛瞬間黯淡,他勉強與族長打過招呼後拖着步子家去了。
“發小子這是怎麼了?手裡拿着什麼……”
“去把柴歸置好!”
沈樂山的話還沒說完便被自家老爹打斷,他便不再多問,與林芷招呼過後,徑自向着柴垛去了。
“族長太客氣了,屋子裡喝盞熱茶吧。”無事不登門,沈高山大冷天的跑一趟,不會隻是為了給她家裡送擔柴。
“不忙,我就是來看看族裡的丫頭們。聽說,這些丫頭們把三字經都學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