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床後,許母和許英兩人來到啊花家,給啊花奶奶上了柱香。
上完,許母又拿來白布,給自己和女兒戴在手腕上,就去忙活了。
陸陸續續又來了好些村裡人前來上香。
一旁的道公和師公穿上專屬服裝,念着普通人聽不懂的經文,時不時敲鑼打鼓。
在給啊花奶奶做法事。
他們昨晚就來了,鑼鼓響到了下半夜,許英就是在鼓聲中迷迷糊糊入睡的。
許母這個時候就很忙,跟着一群嬸子伯母們刷鍋洗碗洗菜煮飯,為等下來祭拜啊花奶奶的客人預備中午的飯菜。
許英又站了會兒,看到了頭戴白布的啊花。她低着頭,和一行人跟在道公的身後,圍繞着幾張長凳拼起來的“橋”來回繞圈,撒米,放錢。
從旁邊嬸子的閑聊中,她聽了一耳朵,知道這不是普通的“橋”,是給啊花奶奶準備的‘奈何橋’。
圍觀的人挺多,看了會兒,許英便回家了。
中午許母回來喊了一聲,讓她過去,準備吃午飯了。
許英跟着去了。
這時候,各方親戚也都來了,鞭炮聲霹靂吧啦的就沒停過。
黃靜也在,許英跟她随便找了個位置坐下。她又擡頭找了找許母,發現她正忙着給人上菜呢。
菜品葷素都有。
吃完飯沒多久,出殡了。
幾個壯年小夥擡着漆黑的棺材來到村裡的一塊空地。
許英跟着一行人緊随其後。
“棺材落地,所有人背過身,不許看。”
不知是誰高喊了一聲,許英跟着衆人轉過身。
沒聽到什麼東西落地的聲音,隻聽到有人高聲喊了聲‘好了’,衆人又轉回身。
金燦燦的陽光下,黑色的棺材擺放在黃色的泥土地上。
法事又開始了。
師公和道公們邊跳着奇異的步伐,邊敲鑼打鼓念經,領着啊花和一衆親戚圍繞着棺材轉來繞去。
持續了大概20多分鐘才停下。
“起館,所有人背過身,不許看。”
又是一聲高喊。
許英跟着衆人背過身,直到聽到旁邊人說了聲‘好了’,才敢轉回身。
道公師公領路,青壯年擡着黑色棺材,身帶白衣白布的親人跟在後頭,一行人漸行漸遠,直到再也看不到。
轉身離開的瞬間,許英也不禁紅了眼眶。
這個世上又少了位慈祥和藹的善良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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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不會因為少了誰而停止轉動,太陽每天準時升起,許英每天準時出攤。
她本以為啊花會休息一段時間,她都做好了每日早出晚歸,當牛做馬的心裡準備。
沒想兩天後,啊花主動表示要來出攤了。
許英猶豫着,勸說的話哽在喉間,點頭同意了。
與其讓她天天呆着家裡觸景生情,倒不如出來擺攤,用忙碌來消化心中的痛苦。
大多時候啊花都很安靜,客人來了也正常接待,沒人時就會坐在角落發呆。
前段時間好不容易生出的那一點活潑勁,似乎随着奶奶的去世也消失了。
有些路,隻能自己走。
知道她需要時間,空間去度過這段人生的黑暗時刻,許英看在眼裡,隻是默默陪伴,沒打攪她。
又過了幾天,啊花臉上逐漸有了笑容,偶爾也會跟她開幾個小玩笑。
想來她是慢慢走出來了,許英暗暗松了口氣。
這晚,三人照常收攤回家。
遠遠的,在村口就聽到了熟悉的敲鑼打鼓聲。
這是又有人去世了?
三人互相看了眼,面面相觑,平靜地告辭後各自回了家。
到家的時候,許母果然沒睡。
“是誰去世了嗎?”許英問。
許母點頭:“嗯,你五叔公沒了。”
五叔公?
許英在回憶裡一陣扒拉,才發現五叔公就是小武的爺爺,那個想把啊花扔進池塘幫他孫子找鞋的老人。
村裡的老人很多,她有時候分不清排名,又擔心叫錯了人尴尬,所以遇到年老的老人她就直接喊‘啊公,啊婆’。
此時也是努力許久,才能對号入座。
“啊花奶奶出殡那天我還看到他了呢,那時不是好好的嗎?怎麼這麼突然。”許英驚訝道。
她還記得,午飯時他吆喝同伴一起喝酒,聲音可洪亮了,看着可不像有病的樣子。
許母壓低了點聲音:“聽說跟人喝酒喝多了,睡覺的時候點煤油燈,忘了滅,可能是翻身的時候不小心把燈給打倒了還是怎麼地,蚊帳着火了,然後……把他給燒着了。”
“他也不知道是喝醉了沒醒,還是沒有力氣逃,等家裡人發現不對勁救出來的時候,人都燒了一大半,熬了好幾天,今天才沒的。”
許英:“……”
想想就可怕!
“以後别用煤油燈了。”她囑咐許母。
許母之前心疼電費,晚上不舍得開電燈,非要點煤油燈來用。煤油燈的光不亮,昏黃昏黃的,看東西很模糊,可視範圍也小,許英勸了許久,說這個對眼睛不好,許母看在女兒的一份孝心上,才勉強同意收起煤油燈,改用電燈。
說起這個,許母心裡也是一陣後怕:“不用了不用了,打死都不用了。”
“那不送醫院?”
許母搖搖頭:“送醫院也治不了了。”
許英身子一抖:“那豈不是活活疼死了。”
雖然對五叔公的印象不好,但這個死法多少有點慘。
“報應!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他年輕時多狠毒的一個人啊,害了不知道多少人,老了總要他還回來的。”許母唏噓,雙手合十,道了聲:“阿彌陀佛!”
許英:“……”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重要的事情默念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