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的作息時間不随四季改動，午休時長固定為一個小時。
回到宿舍，距離打鈴還有十多分鐘，梁爽坐在床下的書桌前翻看課間自制的單詞卡，背到第五個時餘光瞥見隔壁的蔣露在發呆，哎了一聲。
蔣露回神：“嗯？”
梁爽側身拿着單詞卡的胳膊肘抵在椅背上，順嘴從剛背過的單詞裡抽了個，聽見蔣露準确無誤地拼出來，認輸地點了點頭：“行。”
蔣露表情茫然：“什麼？”
梁爽無奈了：“什麼什麼，看你坐着不動，以為你在發呆。”
蔣露剛剛的确是在發呆，聽到梁爽這麼說，低頭用力揉壓眼角，“是走神了。”
自從那天在高一的教室碰見蘇夢蕊，她這兩天稍不注意就會開小差，腦子裡空空的，心裡非常焦灼，感覺像極了在被會吃人的野獸追趕。
梁爽卻以為她是在煩宋無雙還回來的那堆東西，提議道：“你要是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我可以幫你扔了。”
蔣露随着梁爽的視線低頭，看見腳邊的帆布袋子，哦了一聲擺手：“不用，我打算等周末拿回手機挂二手app上賣了。”
她當初為了買這些東西，也省吃儉用過一段時間，都是真金白銀，不能浪費。
蔣露想着提起袋子，将裡面的項鍊和白瓷表掏出來看了眼，左手指捏起設計簡單的墜子，指腹的軟肉随之被突兀而堅硬的棱角抵住。
梁爽看蔣露表情不對，奇怪地往前湊了湊：“怎麼了？”
“觸感不太對，你幫我看看。”蔣露說着把項鍊遞向梁爽。
梁爽疑惑接過，看清手中的墜子是博肯家前年出的‘時來運轉’，眉心豎起兩道不明顯的紋，“原來你當初送她的是這個。”
以前她鮮少給宋無雙正眼，更别提她的脖子，沒想到蔣露竟然對她這麼舍得——不過是祝賀她考上一中而已，送了一萬八的項鍊。啧。
蔣露眨了眨眼沒說話。
“她肯定是給你下蠱了。”梁爽扁嘴，細長的眼睛垂下落在小小的圓珠側面，再張嘴時氣得咬牙，“碎鑽鑲嵌位置不對，這是假的。”
蔣露目光移到手邊的白陶瓷手表，心裡的某個地方像是被拔開了，發出啵的一聲輕響。
梁爽自覺幫她檢查剩下的幾樣東西，或許是因為它們價格都沒超兩千，且實用性高，除了正常磨損沒什麼問題。
“蔣露，這項鍊的事兒你不能算了啊，他家的項鍊還是挺保值的，就算折一半價也小一萬呢，你……”梁爽看見蔣露雙手抱在腦後仰臉對着牆面，話音止住，心裡不禁有些難受。
她們相識已久，她知道蔣露其實是個灑脫的人，這麼多年來從沒見過她和爛人爛事糾纏過。
這次聽見蔣露要追回送出去的東西，已經讓她很意外了，現在看到蔣露這副落寞的樣子，心裡像是被灌了辣椒醬似的刺撓着燒疼着。
呼……這個宋無雙還真是個禍害。
梁爽把袋子放回原位，靠在椅背上安靜地陪蔣露坐了會兒，直到新舍友回來。
蔣露聽着推門聲，像是被驚醒般，低頭把袋子丢進桌子下面的收納櫃裡，三兩下爬到上鋪。
梁爽沒心思再背單詞，看她躺下，抿了抿唇角跟上去，和她頭對頭躺着。
頭發落到枕頭上的刹那，蔣露的聲音穿過兩層護欄飄進梁爽的耳朵裡：“謝謝你。”
謝謝你，無論我想幹什麼都選擇支持我。
梁爽翻身面向牆壁，聲音比飄過來的更低：“六年級的時候跟你說過了，不用跟我說謝謝。”
蔣露僵住的嘴角緩緩上揚，望着潔白房頂的眼睛漸漸有了濕意。
悠揚的鈴聲從窗外響起，宿舍内書本翻頁的聲音消失，躺在床上的四人呼吸漸漸平穩。
蔣露心底的不安随着頭頂均勻的呼吸聲隐匿，她閉上眼睛，腦子裡唯一的念頭也随着發沉的身體消失不見。
一個小時後，高昂的音樂聲準時叫醒每一個睡熟的人。
蔣露第一個起身下床洗臉，揣着項鍊離開宿舍。
梁爽從衛生間裡出來沒看到人，新舍友林婷婷從床上跳下來，跺着腳說：“蔣露讓我跟你說一聲，她先走了。”
梁爽哦了聲，坐在椅子上換鞋子，系鞋帶時發現蔣露桌下的櫃門沒關嚴，順手拉開往裡看了眼，帆布袋袋口微微張着，再往裡看，手表和閱讀器都在，除了項鍊。
蔣露回到修遠樓，沒急着上去，站在一樓十七班的教室前廊等着。
宋無雙來得很快。
她這兩天心情不佳，沒興趣結交新同學，宿舍裡的那三個Alpha明顯相熟，她融不進去也不想融，為了避免浪費表情，起床後第一時回了教室。
一中有規定，學生在校期間必須穿校服。
走在校園裡放眼望去，到處都是一樣的人，可遠遠看見蔣露時，宋無雙還是一眼認出了她。
她蔫掉的心在那一刻有如等來久違的甘霖，呼吸間煥發出新的生機。
蔣露看到宋無雙滿臉欣喜地跑近，插在褲子口袋裡的雙手無聲握緊。
“蔣露，你在等我？”宋無雙嘴角的痕迹淡了很多，語氣中的喜悅對比前天的無禮，顯得相當諷刺。
蔣露後退一步避開她伸來的手，掏出口袋裡的項鍊丢到她懷裡，語氣平淡得在陽光下都有些發涼：“這項鍊是假的。”
“假的？”宋無雙右手僵在半空，她的心髒突突跳着，“不可能！這項鍊我一直戴着，除了冬天泡澡從來沒摘下來過，它就是你給我的那條！”
蔣露午休前隻看了墜子，剛剛來的路上無意間摸到彈簧扣後面連個鋼印都沒有。
“我給你的那條在專櫃買的，博肯的時來運轉，一萬七千六，你看看你手裡這條是嗎？”
蔣露說完，頭也不回的走向不遠處的樓梯，回教室。
宋無雙震驚又茫然地盯着掌心的鍊子，她本來以為這頂多是條一兩千塊的K金飾品……原來這麼貴的嗎？
那蔣露為什麼一直都沒和自己說？
宋無雙後退兩步抵上柱子，刻意挺直的後背慢慢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