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住持守在渾身是血的柳細雨身邊,手上飛速地轉動着念珠,嘴裡不停地念着佛咒。
等醫者和接生婆上來後,老住持便退至屋外,不過依然念着佛咒為柳細雨祈禱。
接生婆一看柳細雨身下流了許多血,驚呼道:“了不得呀,孩子不生出來,恐怕就要死在裡面啦!姑娘,快醒醒,可憐的姑娘!”
不知接生婆使了什麼法子,愣是讓昏死過去的柳細雨睜開了眼來。
柳細雨意識一清醒,便又感受到了來自全身上下的疼痛,尤其是小腹那一塊。
接生婆連忙開始準備接生:“哎呀,摸這肚子,還不足月,姑娘,你加把勁兒,老婆子我經驗豐富,你别害怕!”
……
從早上一直到了下午,柳細雨才把早産的嬰兒給生了出來。不用多說,那嬰兒生出來沒一會兒就死了。
柳細雨虛弱得哭也哭不出來,她無力地望着屋外院子裡的佛像,心中不知是怨恨更多還是悲傷更多。
她本來想找佛祖傾訴自己的痛苦,沒想到在路上出了岔子,但她又被寺廟裡的和尚所救。
她摔下去不關寺廟的事,是她自己太不小心,她對寺廟感恩戴德都來不及。
柳細雨隻恨,恨孟明微為何不辭而别,恨他過去這麼久了,連修書都不曾來過一封。
她想起在羅浮鎮時,算命先生念的詞卦,裡面有“修書”一詞。可是現在的情況與那首詞卦截然不同,情感也完全合不上。
柳細雨覺得自己比那詞卦描述的還要悲慘,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孟明微。
事到如今,她對他的思念之情已消失殆盡,隻有恨意!
……
在寺廟待了幾天左右,柳細雨才稍稍有點氣力,她拗過老住持的挽留,向老主持要了個竹籃子裝死嬰,便下山乘船回到了魚梁鎮。
對于這個死嬰,柳細雨也沒了愛意,她準備把它埋進瓜田裡,當做瓜田肥料。
她從積塵破多的賣瓜苦茅屋裡找出了鋤頭,然後在瓜田裡開始挖起坑來。
那個身上還殘留着血漬的死嬰就放在她的腳下。
柳細雨其實也想過,這個嬰兒要是是活的該多好,就像八花的胖嬰兒那樣可愛該多好。可是,現實是,這個死嬰由于早産,連身體都還沒發育完全,隻能算一團模糊不清的血肉罷了。
但仔細看看,又能發現那嬰兒已經長出了鼻子眼睛嘴巴。想到這,柳細雨心裡如塞了塊石頭一樣悶痛。
她費力地一鋤一鋤挖,挖好坑後,她捧起那個死嬰,看了又看。良久,她才回過神來,從衣袖裡掏出一塊繡着銅錢草的手帕。
這塊手帕,是她很久以前就想送給死嬰的生父孟明微的,隻是一直沒送出手去。
想到賣瓜苦死時,自己沒能把繡着金銀花的手帕送給他。現在,竟又是重演。隻不過,死的不是孟明微罷了。
死的是她懷了六個月的孩子。
柳細雨用手帕将死嬰身上的血漬擦淨,然後把手帕蓋在死嬰的小肚皮上,一齊放進了土坑。
然後,她開始回填泥土,再把泥土踩得又緊又實,以防野獸翻了出來。
……
魚梁鎮從此有了個女瘋子。
這個女瘋子常常在墓地中唱着歌,吓得偶然路過的路人驚慌失措。
女瘋子在冬天凍死在了街上,她的兩個住在羅浮鎮的好友趕過來給她收了屍。
八花守着柳細雨的屍體哭得泣不成聲,阮清揚也跟着落淚。
“細雨,細雨,你怎麼就死了呢?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們你的事,你怎麼就那麼傻,那麼傻……”
八花實在不明白柳細雨竟然就這樣死掉了。
魚梁鎮的鎮民告訴了八花和阮清揚柳細雨被抛棄的事,他們也都恨起孟明微來。
“那個啞巴沒有身份,也不知從何而來,果真不是個好人!”八花憤憤地說道。
“可憐我們的細雨,孩子也死了,自己也跟着去了!”
阮清揚忍不住歎氣連連,說:“這大概就是宿命吧。”
死後的柳細雨的魂魄,飄去了一個她生前曾去過的地方,香荷堂。
雨鳴蛙們看見她的魂魄飄來,都大聲呼喊着女僧香荷:“呱,師父,來了個熟悉的魂魄!”
女僧香荷笑了笑,說道:“她是時候轉生了,雨鳴蛙——”
“呱,師父,有何吩咐?”雨鳴蛙們異常踴躍。
“帶她的魂靈,去那朵蓮花。”女僧香荷指着荷塘中間一朵盛放的蓮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