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邊步道上走過的老婆婆帶着狐疑的眼神看了他們一眼,一眼接着一眼。
好不容易洗幹淨了,頭發也濕了一大半,柳細雨頹喪地不行,走路都懶得動,癱靠在了短亭裡的木椅上。
“孟司長,謝謝你幫我洗了頭,今天我真的運氣太差,以前來這從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唉。”柳細雨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先前被暧昧挑撥起的心動,也因而散去了。現在的她,心如死水,恨不得原地消失!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因這坨從天而降的鳥屎享受了孟明微的洗頭服務,盡管她的形象也因此破碎掉了……
上次在江邊好歹隻是摔倒,而這次卻是直接一坨鳥屎淋在頭上,柳細雨感到深深的無力。
真是不幸啊,要是沒有這件倒黴事,她沒準已經牽上孟明微的手、嘗上孟明微那紅唇的滋味了,而不像現在一樣,為頭上被淋過鳥屎的事感到悲傷和自卑。
柳細雨感覺自己和孟明微的戀愛将宣布永久的終止了。哦不,其實連開始都沒有。
想到這兒,她眼淚簌簌地往下掉,為了掩飾,她說:“我怎麼總是這麼倒黴……”
見孟明微投來關切的眼神,她繼續說:“生在餘亭也就罷了,最愛我的媽媽還離開我了。”
柳細雨眼淚越湧越多,幾乎到了止不住的地步,孟明微靠了過來,用手給她抹去。
這種抹眼淚方式太過于熟悉,正是柳細雨的母親以前經常為小時候的柳細雨做的。柳細雨一下子情緒更上頭,哭道:“她為什麼不回來看看我啊?為什麼不回來!”
猛地抽泣起來,柳細雨情緒終于失控了。她哭得天昏地暗時,孟明微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她徹底僵住,眼淚都流不動了。
“你母親已經再嫁,生了一對雙胞胎兄弟。我之前一直不告訴你,是怕你無法接受。”
這真是一個難以接受的事實,柳細雨不可思議地看着孟明微,“你說的是假的對不對?你怎麼可能知道她的事?”
“我是天盛農業責任有限公司的股東之一,你母親就在隔壁縣的分公司裡當倉管。至于她不回來的原因,我也不清楚。”第一句話孟明微語氣帶着強硬,到了第二句話,又軟了下來。
孟明微這番話,突然點醒了柳細雨一件事:她果真就是自己前世的替身,否則孟明微的業務不應該廣泛到餘亭縣這個破敗縣城裡。
她驚恐起來,她以為她會不在意,可是她還是在意了。眼前這個男人或許真的一點都不喜歡她,在英國是,在餘亭也是,現在是,将來更是。
眼淚再次奪眶而出,柳細雨身體發着抖,孟明微見狀,吻在了她的發絲上。然而,這一舉動卻将柳細雨徹底擊潰了。
她用力推開孟明微,然後跳了起來,向後倒退走了幾步,啞着聲音說:“我不是她!我也知道我根本配不上你,你也根本愛的不是我!”
濕哒哒的頭發貼在柳細雨的脖頸上,讓她顯得格外狼狽,然而此時的她顧不得那麼多,隻一味地宣洩着自己的情緒。
“我不過是一個沒人要的孤兒,一個讀了末流大學、領着月薪三千、現在還在歇斯底裡的醜女人,一個不像姜阿娥那樣堅強、努力的人!”
柳細雨已然哭成了淚人,她深陷痛苦,無法自拔。
卻聽孟明微一聲歎息,随後起身向柳細雨走來,再一把将她擁入懷中,把她抱得緊緊的,緊到她一點都無法動彈。
隻覺耳廓被輕啄一下,孟明微嘴唇貼在她的耳邊說:“你不是一個沒人要的孤兒,有一個人一直在守護你。他看着你被襁褓包住、躺在你母親的臂彎中,他看着你一路踩着落葉、背着書包回家,他也看着經曆過無數次求職失敗的你,夜晚枕在便利店的桌闆上沉睡。而那個人,正是我。”
孟明微說得極為纏綿深情,柳細雨這時也明白了——孟明微真的愛着現在的她,十年前那個尋找母親的雨夜裡,那個手執黑傘将她和燕魚送去寄養所的好心人,那個不留名的資助燕魚和樊玲玲的愛心企業家,也就是現在緊緊擁抱着她的孟明微。
她應該早些發現的。
柳細雨閉上眼,雙手環住孟明微瘦勁有力的腰,将二人間的擁抱變成一場雙向奔赴。她想,和孟明微永遠這樣,緊緊相擁。
***
十裡亭村,樊玲玲看着手機屏幕上訂好的明早動車車票看得入了迷,而就在她的隔壁屋子的床上,她母親正被分娩臨近帶來的劇痛疼得全身冒汗,旁邊睡着的樊長剛還在打着呼噜。
“我要生了……”樊玲玲母親無力地推搡着樊長剛,樊長剛被弄醒還很不高興,直到看見他已經被破掉的羊水浸濕的床單,他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婆娘是要生孩子了。
樊長剛慌亂之下,率先一腳踢開了樊玲玲的房門,說:“你媽要生了,你把屋守到起。”
說完,跑去有私家車的鄰居家。
樊玲玲被樊長剛的粗暴踢門弄得生氣,可是他說自己的母親要生孩子了。
顫顫巍巍地走進母親的房間,樊玲玲看到了令她此生都無比恐懼的一幕:她母親的大肚子起伏着,而她母親痛苦到面目扭曲、青筋暴起,身下的床單流滿了羊水。
這時樊長剛也回來了,他看見樊玲玲擋着路,暴喝道:“給老子爬(pa,滾)一邊去,礙啥子(sàzi,什麼)事!”
樊玲玲被吓得立馬逃了出來,将自己關在屋子裡後,她還是喘不過氣來。
太可怕了,母親生孩子很可怕,父親的暴怒也很可怕。樊玲玲把自己捂進被子裡,希望一覺睡到第二天早上,然後就能坐着動車離開餘亭縣,離開這些恐怖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