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後。
大桓景熹十四年,農曆四月十一日。
“河神爺爺怒了!”
“投河!把妖女投河!”
“對!隻有妖女投河獻祭,才能平息河神爺爺的怒氣!”
岩陽府呈溪縣仙昙村,水流翻滾湍急如同開鍋。渡河船隻停靠在岸邊,系了船繩都快被卷走,和着浪花一起不停撞擊河邊石灘,十分駭人。
全村村民聚集在江邊,圍着一具小孩子的屍體,和一個被綁着的年輕小娘子,群情激憤。
一個大着肚子的村婦默默守在被綁女子旁邊,神情焦急,但又不敢表現得太明顯。
反觀被綁着的年輕小娘子,一點看不出随時會被獻祭的慌亂,面上十分平靜,一雙眸子時而盯着江面,時而看向祭台,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
同一天,從桓安通往荔南府的官道之上,兩隊人馬集結。
前方便是岔路口,一條官道通往湖襄府方向,一條通往岩陽府方向。
“霍大人,咱們就此分道揚镳。”身着華服的男子微笑抱拳,轉身上馬。
“煜王殿下一路保重,我們荔南府見。”
霍彥先擢升繡衣察事司副察事的第二天,便換下一身繡衣,輕裝簡行,喬裝成進貨的茶商,從桓安繞道岩陽前往荔南府。
據查荔南府富州城或有糧食貪墨案,聖人派三皇子煜王晁元肇與繡衣副察事霍彥先前去調查。
二人商量過後,決定兵分兩路。
煜王一路沿湖襄府官道前往荔南府視察,主打一個師出有名,而霍彥先則帶領繡衣察事司司衆抄近路走岩陽府的小路,能夠節省十天的路程,主打查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一明一暗,相互配合。
與煜王分道後,霍彥先縱馬調頭,對副手楊奉安道:“到前方十裡亭,改道進山,急行三個時辰。”
繡衣監侯楊奉安覺得奇怪:“大人,甩尾巴?”
“嗯。”霍彥先已縱馬先行。
楊奉安一面調遣司衆跟上,一面心裡嘀咕:
大人素來謹慎,但沒想到連煜王殿下都要防備。
看來這煜王殿下看上去也不像表面那般光風霁月,不然怎麼合作調查,還在他們後面“墜尾巴”?
等等,難道是為了在聖人面前搶功?
好哇!真缺德!還是大人英明!
***
改道又改道,急行又急行,經過幾天翻山越嶺穿小道,霍彥先一行人馬比預計時間提前到達岩陽府,終于可以歇口氣了,天也快黑了。
霍彥先取出水囊,坐在樹下問:“尾巴甩掉了?”
楊奉安一路不敢松懈,就等上司這一問,忙拿出手中剛得到的密報喜滋滋邀功:“甩掉了,暗侯剛回的消息,不枉咱們這一路迂回曲折,甩得他們找不着北!大人英明!”
霍彥先神情淡淡,揚起水囊喝了口水,說:“改道呈溪仙昙村,渡河過去。”
“啊?又改道?”楊奉安揉揉騎馬颠散架的屁股,湊到霍彥先耳邊好奇問:“大人,還有尾巴我沒查出來嗎?”
“我以前做暗侯時,去過仙昙村那條水路,雖然兇險一點,但能再節省四天路程。”霍彥先解釋道:“多省出點時間,我們就能提前到富州城多做些布局。”
楊奉安服了,他這上司就一個十足的鐵血事業腦,主打一個累死自己,拼死别人。
不然當初怎麼就他能在二十出頭,短短一年就從最底層的繡衣行走,升至繡衣暗侯,再升繡衣監侯。聽說當年還破格得到了聖人親賜睚眦金杖出任務,大大地不得了。
而如今上司也不過而立之年,就擢升至繡衣副察事,要知道,他們的最高領導——繡衣總察事坐到這個位置,可已年将花甲,頭發都熬白了,而他們副察事不僅英俊潇灑,還有一頭茂密的黑發。
真是天選繡衣總察事的料子啊!
什麼時候他也有這腦子、這魄力,能拿到聖人親賜的睚眦金杖威風一下!
“啊呀~”屁股被踹了一腳,楊奉安轉頭,霍彥先把水囊扔給他:“愣着幹嘛,還不派人到前面去探路!”
***
過了半晌,楊奉安小心翼翼回禀:“大人,今日怕是......無法渡河了......”
果不其然,看到了上司的臉由晴轉陰。
“為何?”霍彥先眉頭微蹙,“前兩日這邊給我的密報還說沒問題。”
“不知道呀,據當地的繡衣行走說,仙昙村那條河昨夜開始就一直無風起浪,比平日兇險萬分,完全無法行船,當地人說是河神發怒了。所有想渡河之人都隻能被迫改道。”
霍彥先擡頭看天,今日不僅無風,還是南地難能可貴的風和日麗。
“最近附近可有地動傳聞?”霍彥先問。
楊奉安迅速翻了一圈腦子裡的密報:“這倒沒有”。
無風,無地動,河水怎麼會起浪?
楊奉安繼續說:“哦對了,他們說村裡出了一個妖女,将小孩子殺魂做蠱之後好一頓虐待,最後活生生投河了,罪孽十分深重,所以河神才發怒,他們現在全村都聚在河邊,準備等合适的時辰将妖女投河,祭祀河神。”
果然,又有這種事,霍彥先想起之前的傳聞。
此前他做繡衣暗侯時,曾在仙昙村喬裝查探情報。
呈溪縣仙昙村,地處深山峽谷,自古多雨、多毒蟲毒物、多瘴疠,連帶着盛産蠱疾咒禍,因此當地人特别害怕蠱師,尤其是會“殺魂做蠱”的人。
據說每年村裡都會有人因“殺魂做蠱”失去神智,甚至喪命。所以一旦知道誰有可能會這種邪惡的蠱術,全村都唯恐避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