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民間有一種法術叫做‘五鬼搬運法’,大人可曾聽說過?”阿婵眼神中充滿了厭惡。
“最常見的,就是役使鬼魂搬運财物,很多不法商人,會用這種方法,神不知鬼不覺地将别人家的财寶,搬到自己家中,以此來增加自己的資财。”
霍彥先聽到這裡,已經大概明白了:“你是說,陳富仲為了讓他兒子起死回生,就制造水患。上次堤壩決口處的松土蟲,和這次的火藥銅錢,都是五鬼搬運來的?”
阿婵搖搖頭,“并不都是。上一次制造決堤,應該是用五鬼搬運了松土蟲,可能因為效果不夠,陳富仲又讓那個遊方道士變本加厲,用了一種更加兇殘的上古禁術——鬼役渾天法。”
“‘鬼役渾天法’?你怎麼知道?”
“因為這一次炸毀堤壩,火藥量巨大,難度更高,所需的鬼神之力也就更大。不是尋常的‘五鬼搬運法’所能承受的。”
她頓了一下,歎了口氣:“我猜測,另外還有七具負責搬運的鬼魂,就在這江中。”
“什麼意思?還有七具屍體?!”霍彥先震驚。
他面色凝重,反複确認道:“你的意思是,陳富仲除了制造四起溺亡案以及水患外,還單獨害了七條人命,專門為他搬運炸藥銅錢搗毀堤壩?!”
阿婵點點頭,表情十分嚴肅。
“尋常的‘五鬼搬運術’隻需要召喚附近的魂魄做交易即可。但這個‘鬼役渾天法’是這類術法中級别最高、也最殘忍的一種,屬于上古禁術,因此普通方術志中都禁止記載。
隻有一些偏門左道或者古老的玄門典籍中會有提及。我是因為在師父珍藏的典籍中讀到過提及其危害的記載,才知道的。
施行‘鬼役渾天法’需要施法者找到七具橫死的屍體,而且都必須在連續七天的同一時辰、同一地點死亡。”
聽到這裡,霍彥先面沉如水。光是集齊這七具橫死的屍體,隻有故意殺人才做得到。
阿婵繼續說道:“七鬼集齊後,需要施法者在他們死亡的那個時辰設七星役鬼祭壇,将七鬼的生辰八字分别寫在七道‘役鬼符’上,擺成七星陣,持續念咒一個時辰,而後焚燒符紙,才能保證七鬼的怨氣完全被封印。
最後,還得寫一道祭文,上面要寫明“所求何事,并喚七鬼姓名,各鬼應聲現于前。”才能保證七鬼為施法者所役使。
但重點是,每一次運用‘鬼役渾天法’,都會對殺害七人的真正兇手産生反噬作用。
其實‘五鬼搬運法’也會反噬,但一般人用五鬼搬運法,也就是求小财,或搬一些尋常的重物,那些用了五鬼搬運法的人,短期可能确實會走财運,但最終其實損害的是自己的壽數。
隻是,大多數願意用此法的人,隻追求眼前的小利,不去考慮長遠的未來,就算之後遭到反噬,可能也想不到是因為這個,因此‘五鬼搬運法’的弊病幾乎沒人提起。
而且,他們也不會像陳富仲一樣喪心病狂,居然想到用此法術制造水患。
像他這種強行将堤壩撕開一個口子,類似移山之舉,就算是鬼魂的能力也有限,人幹活多了尚且怨氣很重,更何況是鬼。
而且這種草菅人命的造孽事,鬼魂承受的孽力遠遠要比幫人搬運财物多得多。
鬼魂的怨氣越大,對正主的反噬作用就越強。要麼就硬着頭皮承受,要麼就得想辦法将鬼魂的怨氣壓下去。”
霍彥先沉默聽完,陰沉着臉總結:“所以第一次決堤,是妖道幫陳富仲用‘五鬼搬運法’将松土蟲搬運至堤壩中,緻使土質變松,最後決堤。雖然成功了,但由于死者的怨氣非常大,所以反噬了陳富仲和他的兒子。”
阿婵點頭,“反噬很強烈,我看到陳富仲的狀态很不尋常,他兒子屍體的脖頸上,有明顯的黑色絲帶痕迹,當時不知道是為什麼,現在想來,應該就是這次五鬼反噬帶來的。”
“那他還敢進行第二次,不怕反噬讓他兒子再也複活不了嗎?”霍彥先提出疑問。
“我推測,這次決口處的大量的銅錢,并不是陳富仲主要想搬運的東西,而是單獨給七鬼的祭品。決堤之後,銅錢會被水沖進江中,供七鬼平息怨氣。這一次反噬應該不會那麼強烈。
而且第一次決堤,之所以堤壩裂縫很嚴重但沒有造成大規模的傷亡,應該也是由于剛才咱們在水下看到的那樣,是林慎之、伍幔青在用自己的力量将決口修複。”
霍彥先捋順思路:“第一次決堤,由于林伍二人的阻止,并沒有達到陳富仲的預期,他的兒子不僅沒有複活,屍體還遭到了反噬,因此他才策劃了第二次決堤。
這一次,他決定用破壞性更大的火藥,争取一次成功,而這也注定七鬼的怨念更強,反噬作用更大。
為了減少反噬,妖道告訴陳富仲,可以用大量銅錢混入火藥一起搬運,決堤後銅錢進入江中,剛好祭祀五鬼,這樣就能減少反噬。”
“沒錯,陳富仲家裡最不缺的就是錢,用錢買命的勾當,他應該最得心應手,林伍二人以及連續四起溺亡案,或許也是用錢買來的命。”阿婵繼續說道。
“還有個問題,如果林伍二人第一次阻止了決堤,那麼五鬼搬運法就缺了兩個,湊不齊五個,為什麼還起了效果?”
阿婵思索了一下,“或許還有溺亡者沒有被發現,尋常的五鬼搬運法要求沒有那麼嚴格,隻要随便召喚五個魂魄即可,哪怕林伍二人不配合,周圍那麼多孤魂野鬼,再找兩個也不難。
不過,現在這些也都是我們的推測而已,具體還需要陳富仲親口承認才行。現在當務之急,是要找到幫他施法的遊方道士。
那妖道絕對邪門,像這種傷天害理的法術,正經道士哪裡會答應幫忙,而且牡丹花妖也曾受到他的傷害,一上來就奪精怪的内丹,也不是尋常方士捉妖的準則。
這妖道結識陳富仲短短不到半個月,就搞出這麼多事,或許說明這些事對他來說不過是冰山一角,之前可能做過更多,之後也會繼續,此人留着是個大禍害,必須趕緊除掉。”阿婵眼中充滿擔憂。
二人一番計較後,霍彥先不顧内傷,親自去牢中審問陳富仲。
***
富州都督府大牢。
陰暗、潮濕的牢房内,木頭刑架上,綁着一個蒼老落魄的老叟,淩亂花白的頭發,混沌的眼神,如果不是衣着繡金、華貴異常,很難讓人聯想到這個人就是富州第一.大糧商——陳富仲。
“草民認罪,願一死抵罪……草民認罪,願一死抵罪……”
整個牢房裡都回蕩着陳富仲歇斯底裡的呢.喃。
霍彥先長身而立,在牢房外觀察審訊過程,越看面色越凝重。
等到這一回合的審訊結束,負責審訊的謝禹走出來禀報:
“大人,陳富仲已經親口承認,花妖殺了他兒子陳懷思,他為了讓兒子還魂,請了法術極高的道士助他兩次策劃炸毀堤壩,用生魂獻祭,但問到是誰幫他實施的,他絕口不說。我們已經用了各種審訊的辦法,但是……”
謝禹面露難色。他是此次跟随霍彥先來到富州城的繡衣察事司司衆裡最擅長審訊的一員。經他審訊的犯人,基本很難不開口講真話。很少有讓他覺得棘手的情況。
霍彥先聽他的回報,跟阿婵和他的推測基本都吻合,但剛才的審訊之中,他也意識到陳富仲身上的不尋常之處,或許是被五鬼和七鬼反噬造成的。
他示意謝禹繼續說。
謝禹隻好硬着頭皮道:“他死活不說是誰幫他實施的損毀堤壩的法術。屬下認為,此人心智似乎已經被控制住,很難通過咱們慣常的審訊方法讓他開口。”
心智被控制?這又是另外一個方向。
霍彥先很信任謝禹的審訊能力,并不想為難他,便讓他開鎖,自進入牢房。
陳富仲見到眼前的人,耷拉的眼皮終于掀了起來,渾濁的眼珠眯起,流露出嘲諷的意味,嘴上卻驚恐地重複着:“草民認罪,願一死抵罪……”
他整張臉似乎被分.裂成了兩半,分别由不同的人控制着,扭曲又詭異。
霍彥先嘴角微揚:“别急,你剛才經曆了第三輪審訊,謝禹或許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在繡衣察事司,最難的,就是求死。”
陳富仲充耳不聞,始終神情詭異地重複着那句:“草民認罪,願一死抵罪……草民認罪,願一死抵罪……”
霍彥先直接卸了他的下巴,讓他說不出話。
陳富仲吃痛,嚎叫起來,渾身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