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姨呢?”
“在後院。你去超研院了?”
顧臨溪從冰箱裡拿出一罐可樂,呲地一聲拉開拉環,氣泡汩汩地湧出來。甯州的夏天悶熱潮濕,她在路上走了一會兒已經汗流浃背,頭發胡亂地紮成了高馬尾,脖頸後還是冒了一層細汗。
“半個月前送檢的樣本到現在都沒有結果,我不親自去看看,指不定拖到什麼時候。”顧臨溪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抱怨。
“問過老爸了嗎,他怎麼說?”
“也不是什麼大事,我自己能搞定。”
“我聽說你那個案子和在逃人員有關?”顧臨瀾在她身邊坐下問道。
“對,是三部的前行動隊員阮小景。我懷疑她和非法者有勾結,徐銘死之前多半跟他們接觸過。”顧臨溪說着皺緊了眉頭。
阮小景的芯片已經被改造,無法通過常規侵入手段獲取腦内圖景,強行侵入隻會造成芯片燒毀,人也性命難保。無論用何種審判手段,她都堅持不開口,這讓顧臨溪和超管所的人都十分頭疼。
現在看來,那瓶紫色藥劑就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了。
“我記得你部裡的段绫,是死亡回放能力者,讓她複原死者的生前經曆應該會更明了。”
顧臨溪的目光越過他,看向他身後那扇窗外的圍牆:“我不想讓她做。”
“為什麼?”
“死亡回放的副作用比你想象的要大,不能再這樣頻繁使用。”
顧臨瀾沉默地看着她,她還在盯着窗外的圍牆,圍牆上鋪滿了爬山虎,等到秋天,它們将是這處居所中唯一的自然色彩。
“但這關系到一條人命不是嗎?可能還有更多的受害者,越早抓到人就越好。”他似笑非笑地問。
“我知道,我會找到兇手,不一定非要傷害她才行。”顧臨溪擺擺手,示意他别再說,起身往二樓的房間走去。顧臨瀾說的何嘗不對,隻是她總會想起段绫縮在陰暗的房間裡瑟瑟發抖的樣子。
死亡回放,讀取的是死者生前的最後記憶。這些記憶大多伴随着深刻的恐懼,與□□疼痛。
他們遭受到的身體傷害,痛覺也會一并傳達到能力者的神經中樞。
每使用一次能力,都是在親曆一次死亡,創傷應激會經年累月地纏繞着能力者。
她做不到對段绫的痛苦視而不見。
簡單地沖涼之後,她換了一身舒适的棉質連身長裙。趿着拖鞋來到餐廳,晚餐已經備齊,方姨正在擺碗筷,顧臨溪探身從窗外看去,那輛白色的車剛好駛進車庫。不一會兒,她就聽到門口傳來的熟悉的腳步聲。
“爸,媽。”
顧臨溪往客廳走了幾步,顧向良一面彎着腰換鞋一面對她說道:“什麼時候到的?”
“中午到的。”
“我聽小王說你去超研院了?”餘靜在一旁問。
“上次送來的樣本還沒有出檢測報告,我去看一下情況。”
餘靜不動聲色與顧向良交換了一下眼神,拎着包往樓上去了。顧向良拍了拍顧臨溪的肩膀笑道:“臨瀾哪去了,都準備吃飯了。”
“可能在洗澡,我去叫他。”
“小溪,”顧向良叫住她,“評測結束後去我辦公室一趟,我跟你聊聊那個樣本的事情。”
“結果出來了?”
“到時候再說吧。”
轉眼客廳隻剩下顧臨溪,擡頭看二人消失在樓梯的拐角處,她雙手下意識地交握在一起,反複地摩挲着,似乎是為了揉開僵硬的指關節。
也許是太久沒有回家,這個空間帶給她更多的是陌生,即使那個房間還保留着自己習慣的布局,連各項用品都是熟悉的氣味,但當父母出現時,她仍不可避免地覺得自己的存在是如此突兀。
不,準确來說,是蟄伏在内心的某種恐懼感又複蘇了。
她沒有意識到手上握得愈發緊了,以至于不長的指甲快要陷入肉裡,直到一隻胳膊攬住了她的肩膀,她才如夢初醒。
“吃飯去。”顧臨瀾輕聲道。
她解開雙手,幾道紅色的壓痕在白皙的皮膚上很是顯眼。
“指甲長了。”她解釋。
“放輕松點,我在呢。”
顧臨溪僵硬地扯起嘴角,擺出了十分虛假的笑容問道:“這樣行嗎?”
“求你别笑。”
飯桌上的氛圍還是和顧臨溪記憶中的一樣,弟弟總是在積極挑起話題,父親配合地回應,母親沉默不語,而她仍是習慣性地時不時觀察着母親的表情,若是露出了些許愉悅的訊息,她的心情也會稍微輕松下來。
“小溪,明天的評測沒問題吧?”餘靜突然看向她。
“沒問題的。”
“你在綏港很忙,但也不能放松了訓練。如果能有所提升就更好了,你在A級已經停留太久了。”
“我會努力。”她沒有看母親的眼睛。
“A級的提升是很難的,你太急了。”顧向良溫和地對妻子道。
“小溪不一樣,她的潛力不能浪費在行動部那些瑣事上。我早就說過不同意她去那邊。”
餘靜的聲調高了起來,顧臨溪放下筷子靜靜地看着對面的女人——又變成這樣——她心生厭煩,但臉上仍看不出任何除了平靜之外的情緒。
顧臨瀾玩笑道:“媽你别唠叨了,姐姐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沒兩天你又把她煩走了。”
他向來是很擅長做這種事的,幾句之下就把話題轉開,隻是直到晚餐結束,顧臨溪再也沒在餘靜臉上捕捉到其他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