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用你說。”顧臨溪咔嚓一聲又捏開一個核桃,遞給身旁的段绫。
段绫笑着從随身的包裡掏出一個包裝精美的湖藍色禮盒,标志性的顔色讓路青檸立即發出了驚呼。
“這這這!”
“臨溪和我送你的,東西嘛……也沒有什麼驚喜的,就是你想要的那款,”段绫仍舊是溫柔地笑,“當然了,我隻是湊了一個小小的份子。”
“好家夥,你什麼時候對我這麼大方過?”嚴歧南湊上去和又驚又喜的路青檸一起打開了包裝。
正如段绫所說,她們送的正是路青檸心儀許久的那款項鍊,路青檸小心翼翼地将它提起,纖細的鉑金色鍊子末端墜着的六芒星,在燈光下閃着粼粼的光。
“不僅是生日禮物,還是畢業禮物,還有——”顧臨溪故意停了停,“你以後就會知道的。總之,是一個新的開始,當然要隆重一點。”
說到此處,仨人心領神會地交換了眼神,隻有路青檸還在不明就裡。
關于路青檸正式擔任外勤組組長的申請已經提交,很快就會通過——她們還不打算提前告訴她。
路斐向來沒有什麼長輩的架子,和這些與自己的女兒年齡相仿的朋友相處,也有不少話題可說,因此在飯桌上,衆人也不拘謹,有說有笑的甚是歡樂。
例行的生日流程,顧臨溪被迫領頭唱了一段生日歌,路青檸雙手合十,閉上眼許願,歡笑聲也随之驟然停止。
顧臨溪看着燭光映照下認真許願的路青檸,和慈愛地注視着女兒的路斐,一絲不合時宜的酸澀攀上了她的心髒。
她想移開目光,卻做不到。
“生日快樂!!”
燭光熄滅,周圍又恢複了先時的熱鬧。可那酸澀的藤蔓還沒有離開,它牢牢地扒着她,将她與眼前的這份現實的幸福場面隔開來。
“我的願望是——”
“哎!别說,說了就不靈了。”
被嚴歧南佯裝嚴肅地打斷,路青檸老老實實地捂住了嘴。
“臨溪姐,這塊給你。”正愣神,路青檸遞過蛋糕,她急忙斂起失落的神色,笑着接過。
一扭頭,就撞上了嚴歧南的目光。嚴歧南像是看穿了她似的,抿嘴輕笑,舉杯輕輕碰了碰她面前的酒杯。
“路阿姨,盤子我收進來了。”
顧臨溪走進廚房,沒有見到人。四處張望了一番,才看到路斐在與廚房連通的陽台上打電話。
很快,路斐就回來了。
“剛剛公司裡打電話找我,我都沒接,這不,快把我電話打爆了。”路斐半是無奈地笑着抱怨道。
“我聽阿檸說您平時總是很忙,今天難得休息。”
路斐聞言,像是想起了什麼,咯咯地笑了起來。“說起來呀,我們母女倆住在一個屋檐下,一天到頭也見不到面,也是挺逗的。”
她說話時,顧臨溪的目光就靜靜地落在她身上。
路斐對她們都很好,會在逢年過節時邀請她們來家中吃飯,每每出差回來都不忘讓路青檸給她們帶去許多特産,記得每個人的口味和喜好。
路斐就像她們在異鄉的家長。
可今天,顧臨溪突然清晰地意識到,路斐隻是路青檸一個人的母親。
想到這裡,顧臨溪又覺得自己的失落十分荒謬。她揚起嘴角,想要微笑告辭,可看起來十分勉強。
送完段绫,車裡隻剩下嚴歧南和顧臨溪。
這個路口的紅燈尤其長。嚴歧南試探性地問:“怎麼出來就悶悶不樂的?”
“沒有,隻是在想案子的事情。”
果不其然是否認。嚴歧南心裡有底了,她略一沉思,笑道:“是不是想家了?”
“是,但也不是。”
“心裡的家,卻不是那個實際上的地方,是嗎?”
“你說話怎麼繞來繞去的。”顧臨溪沒有否認她的說法。
“這不是能聽懂嗎。”
“我不願意下水是有原因的。”
“嗯?”嚴歧南沒想到顧臨溪會突然提起這個話題,“等一下,你不想說可以不說。”
“那天晚上我們分開後,我也想過到底有沒有必要諱莫如深,跟你說之後,也許我自己就可以釋懷。”顧臨溪把頭抵在車窗上,看着窗外不斷後退的景物,遠處是連綿的淺山,隐約能看到林立的電塔。
與四面環山的甯州不同,綏港是一個臨海的城市,有開闊的平原,也有能看到大海的丘陵和山坡。她初來綏港,便被視野中廣闊的景象吸引,無論是一望無際的大海,還是高樓俯瞰下向遠處綿延的路網,都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新鮮,和自由。
“大概是我八歲的時候,”顧臨溪調整了坐姿,将抱枕抱得更緊了些,“你也知道,我很早就開發了超能力,除了去學校,就是在不停訓練和測試——當然,臨瀾也差不多,我媽對我們的期望很高,她希望能盡早開發出更多潛力。”
“嗯。”嚴歧南應道。
“有一天我在學校裡交了一些新朋友,我們玩得很開心,不知不覺就忘了時間。我跟訓練場的研究員們都很熟悉了,想着過後再去央求他們不要告訴媽媽,多半沒什麼問題。可我回家的時候,我媽卻已經在家裡等着我,我馬上就知道事情敗露了,可是她什麼也沒說,隻是讓我快去洗澡——她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哪怕是一點點愠怒的痕迹——我記得很清楚。看她這樣,我心裡反而忐忑起來。
後來,我像往常一樣洗澡,方姨放好浴缸的熱水,我媽突然推門進來了,她徑直走向我,把我的頭整個兒按進了水中。我知道她很生氣,所以即使如此我連掙紮都不敢,她力氣很大。過了很漫長很漫長的時間,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方姨奮力在拉她,她的手才松開。”
後來,家裡的每個人都絕口不提此事,可記憶就這麼深刻地留在了她的身體裡。
“臨瀾知道嗎?”
顧臨溪點點頭,“說起來也奇怪,我清楚地知道我有能力反抗,卻什麼也不敢做。”
嚴歧南輕踩刹車,拐進閘口。目的地到了。
“那時你也隻是個小孩子,不要苛責曾經的自己,”嚴歧南擁抱了她一會兒,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後背,“你會慢慢長大,總有一天,會強大到可以戰勝那些小時候讓你害怕的怪物。”
顧臨溪聳聳肩,做出輕松的樣子。“很顯然,我還做不到。”
“做不到就做不到了,誰還沒有弱點呢?反正你現在也想不出辦法來,交給未來的自己算了。”
“你還真是有自己的辦法。”顧臨溪無奈又好笑,好像有哪裡不對,但又說不上來。看着自信滿滿的嚴歧南,她突然覺得這段記憶也沒有那麼沉重了,她做了很多年的噩夢,但睜開眼,日子還在如常地過着。
或許真如嚴歧南所說,總有一天她會抱住那個蜷縮在角落裡的小女孩,告訴她,她已經解決了這些怪物,以後不必再害怕了。
“要送你上去嗎?”嚴歧南站在她身後道。
“不至于——”
顧臨溪擡起的手一頓,她看到遠處,爆裂的火光幾乎照亮了半個天空,轟鳴在耳邊炸響,混亂無序的超能力能量波動如海浪一般席卷而來,瞬間将她們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