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遠似笑非笑地撇撇嘴。
雪越來越大,這正合心意。
顧臨溪身後的腳印很快就消失不見,她舉着傘一步一步地走出廠區,穿過橫亘的道路,進了狹窄的巷道。
小道錯綜複雜,兩旁林立着低矮的小樓,越往裡走,地形越是起伏,若是不熟悉的人很快就會失了方向。
這是甯州老居民區的典型風貌。從這裡橫穿出去,便是繁華的市中心區了。
即使是寒冷的雪夜,街頭巷尾也不乏熱鬧。
路旁的小鋪正往外冒着呼呼的熱氣,顧臨溪收起傘,掀開厚厚的簾子走進一家面館。
食物可以讓她的精神放松下來,尤其是面前這碗覆蓋着滿滿的肉沫和軟爛豌豆粒的面,帶來的慰藉更是他物難以匹敵。
她也不急着離開,不緊不慢地把碗中清得精光,又要了一碗骨頭湯。
也許是由于臉上泛着紅,在嬢嬢的眼中,她的模樣文靜又可親,嬢嬢上菜時慈愛地看着她,轉頭又端上附贈的小菜。
“走了?”
“嗯。”她乖巧地笑了笑,重新戴上口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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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時46分。
顧臨溪從出租車上下來,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廣場長椅上的顧臨瀾。
一個小時前,顧臨瀾給她發來了消息,彼時她正在雪地裡走着,腦海中回顧着計劃實施的每一個細節。
一切都很完美,他們不會懷疑到她身上——除了岑遠。
她還沒有想明白岑遠是在哪個環節識破她的計劃的。
這個人很可怕,是不容小觑的威脅。即使在第一時間表了态,顧臨溪仍是不能信任她。
毋庸置疑,岑遠是忠于許玉綸的。
岑遠這麼輕描淡寫地讓自己陷入殺死莫舟的嫌疑之中,除了給嚴歧南報仇,最重要的,還是因為她相信許玉綸不會輕易對她們二人下手。
岑遠了解、也無比信任許玉綸。
顧臨溪知道,如果某一天她站在許玉綸的對立面,她和岑遠立刻就會變為你死我活的敵人。
今晚太險了。她緊緊抓着手掌,後怕漸漸浮上來:下次絕不能再犯錯。
走到顧臨瀾面前的時候還因為沉浸在思考中而有些發楞。
身後的商場早已關了燈,陸陸續續有人從電影院的出口走出。顧臨瀾不住地搓着雙手,嘴裡呼出白氣。
“大晚上的,幹嘛在外面?”顧臨溪拍掉椅子上的雪,坐了下來。
“反正你也不回家。”
顧臨溪一怔:“你怎麼知道我來了?”
“我猜的,”他笑笑,“今天生日啊,往常你都會給我打電話的。我問了老謝,他說你不在部裡,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感覺你回來了,離我很近。”
“哦,”她抓了抓頭頂,“抱歉,我最近忙昏頭了。生日快樂。”
“你也是。”
今天是他們的生日。顧臨溪瞥到他身旁放着一個精緻的盒子,心裡明白了幾分。
注意到她的目光,顧臨瀾拿過盒子放在腿上,拆開,裡面是造型簡單的生日蛋糕,最頂上綴着一圈紅彤彤的草莓。
“記得拍照,用我的手機。”顧臨瀾突兀地提醒,語氣鄭重其事。
顧臨溪接過手機,突然洩了氣般重重地向後靠上椅背,帽子随着她仰頭的動作從頭頂滑落。
昏黃的光暈中,雪花像陽光下的灰塵般,無序地飄動。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我說是直覺,你信嗎?”
她閉上眼,不置可否。
“我不清楚你做了什麼,可我想你不會無緣無故回來,況且,我還不了解你嗎?悶聲不吭肯定不是小事。”
“你在這兒等了很久?”
“誰讓你一整天都沒有想起來。”
話音剛落,後腦勺就挨了一記不輕不重的巴掌。
“作死嗎,病了怎麼辦。”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一個字淹沒在哽咽喉嚨裡。不知為什麼,她好像越來越容易落淚。
覺察到不對勁,顧臨瀾莫名其妙:“哭什麼,我又不是真的病了。”
“沒哭,”她咽下口水,不敢看他的臉,“你自己照顧好身體,我明天得走了,部裡還一堆事兒等着呢。”
顧臨瀾不再說話,緩慢而小心地把數字形狀的蠟燭插在蛋糕的中央,寒風吹得蠟燭晃了晃,他用手掌圍在迎風的一側,将打火機遞給顧臨溪。
火苗熄了幾次才晃晃悠悠地燃起,她聽見顧臨瀾低聲說:
“答應我,以後都别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