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動部樓下也隻有二十四小時便利店還開着門。顧臨溪坐在窗邊吃面,時不時有人推門進出,潮濕的冷風從門縫裡卷進來,面很快就涼了,她一手揣在口袋裡,腳蹬在桌下的橫梁上,身體微蜷,望着路燈下的飄雨發呆。
空蕩的廣場上,撐着傘的身影尤其顯眼。那是一把明黃色的大傘,幾乎要遮住了大半個身子,像發着光的燈籠,緩緩朝顧臨溪的方向移動而來。
傘面微傾,隔着玻璃和迷蒙的霧氣,倆人辨認對方的臉都花了一些時間。顧臨溪招招手,示意她進來。她似乎是有些恍惚,還站在屋檐外就收了傘,淺色的衣物很快就變得斑駁。顧臨溪連忙奔過去将她拉到屋檐下。
“阿檸?”她晃了晃路青檸,“怎麼了,去哪兒了?”
“中深大道,有人看到他們逃跑的方向,我沿途搜查,還讓技術組調了監控。”
“有線索了嗎?”
“有目擊者看到他們是從小路走的,死角很多,幾處關鍵節點的畫面都被篡改過,出了片區之後就找不到人了。”
“慣用伎倆了。應該有車在出口接應,重點排查一下停靠在附近的車輛。”
“好。”
路青檸吸了吸鼻子,顧臨溪用袖子擦去她臉頰的雨水:“上樓吧,外面冷。”
她沒有拒絕,垂頭走在顧臨溪身後半步,任由自己的手被牽着。那隻手也沒有比自己暖和到哪兒去,幹燥得有些粗糙。
“真是奇怪,明明都開春了,還是那麼冷。”
“臨溪姐,”她擡起頭,“傷員怎麼樣了?”
“徐林的腿保住了,隻是雷娅還在重症室,能堅持過今晚就能好起來,她的家人在醫療中心陪着。押運車上的警衛員也都脫離危險了,隻是司機……”
“我當時是可以把他帶出來的,但事情發生得太快,等我反應過來時,隻有自己在外面了。”
“超能力的本能發動也無法控制,況且,恐怕帶他出來也于事無補,他是被電流直接擊中的,當場就犧牲了。”
走廊裡靜下來,隻有腳步聲在回蕩。當這條路快要走到盡頭,路青檸艱難地咽下口水,啞聲道:“我還去樓頂看過。”
“什麼樓頂?”
“你和赫萊打起來的地方。”
“說下去。”
“現場的隻留下了電流擊穿的痕迹,沒有造成其他破壞——我的意思是,臨溪姐,除了應對第一次攻擊,你似乎沒有再出過手。”
顧臨溪扶着額頭,沉思片刻道:“附近人太多了,我想近她的身,沒想到被抓住破綻。”
“當時為了應對劫車,押送時間直到出發前兩個小時才通知下去,連路線都是出發時才選定。但實際上在前一天,押運車就已經到達,我們出發時,另一組押運隊伍也正從超管所出發,就是為了混淆對方的視線。所以我始終想不明白,赫萊等人是怎麼能笃定我們一定會經過中深大道和銀河裡商圈的交彙點,早早布下埋伏。”
“你剛剛說,關鍵節點的記錄被篡改了,這說明對方已經提前控制了市政監控系統。我想,提前判斷出路線也不是不可能,是我忽略了這一點。”
“不,不是提前。如果這樣的話,沒有必要篡改,隻需要讓它不起作用就行,何必事後又多此一舉,”她終于下定決心,直視顧臨溪的眼睛追問,“臨溪姐,你和吳斯末說了什麼?”
“我說,隻要你配合,我可以不把你送到超管所。”
“可你明明跟我說過,比起被關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她更願意去超管所。”
她的嘴唇緊抿着,微微發顫。她開始害怕自己超乎尋常的敏銳,卻還抱着一絲幻想:隻要顧臨溪給出一個合理的、再找不出漏洞的解釋,她就可以說服自己。
“阿檸,我能理解你的懷疑。在規定範圍内,我不會幹涉你的行動,出于避嫌,你的一切調查也可以不經過我的同意,”顧臨溪筆直地站在她面前,“但有件事要提醒,訊問上級需要走程序,材料收集完畢後向管理局申請,謝局親自簽字後我才能配合你。程序上有什麼疑問,可以問阿绫。”
“臨溪姐!我——”
“放手去做吧。”
“臨溪姐,我不相信你會忘了徐銘、夏雯雯,忘了陳溯、趙子延,還有那些無辜受害的人。當初是你帶着我四處奔走,無論多困難多危險都自己擋在前面沒有退縮過,是你告訴我有能力就有責任,既然我們能做到普通人做不到事,就應該用好這份天賦。你不會變成赫萊她們那樣的對嗎?”
她努力壓抑着情緒,說得極慢,過往的種種又浮現在眼前,她不願意承認,顧臨溪的面容不知什麼時候竟模糊起來,她很難再看清。
“好——啦——”顧臨溪輕輕拍了拍她的背,笑道,“又不是什麼大事,查案不就是這樣,不能放過任何一種可能性,是對是錯得做了才知道。下班了,換身幹淨衣服回家吧,你再這樣天天卷,整個部門都要被你累垮。”
目光一轉,顧臨溪看到葉晟站在不遠處,聽見動靜,路青檸也回頭:“葉哥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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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我聽說了,還順利嗎?”
顧臨溪遞給他一杯水:“順利,人已經回去了。我今天見到卓正琦了,昌盛藥業幕後确實是他們在操控,他們也沒想到這麼快就暴露,因此借着元能的風波,暗地裡清理了一批和元能及相關企業的項目,保住昌盛。這樣看來,其實昌盛才是他們最大的據點。卓正琦這個人,你之前見過嗎?”
“沒有,什麼來頭?”
“不清楚,我沒在ADCA查到這個人。”
“有可能是假身份。”
顧臨溪搖頭:“我看不是,他很受Chelsea的信任,如果他們曾在超研院共事過,他的職位也不會低,光靠長相很容易就能查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