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萊走在前面,門禁識别通過,厚重的鉛門緩緩拉開。走過緩沖區,後方的空間豁然開闊,環形的玻璃幕牆圍合起的操作區位于正中央,無影燈沒有亮,操作台上空空蕩蕩,金屬台面折射出外部的冷光。
全身包裹嚴實的人從操作區的暗影中出現,看到來人,他關掉了最後的光源,走了出來。
“來了。”他摘下口罩和手套,是卓正琦。
顧臨溪敏銳地捕捉到一旁的暗色幕牆内傳來細微響動,卓正琦在控制台上按下按鈕,隻見幕牆的顔色逐漸轉為透明,她才看清特制玻璃的内側加裝了一層不鏽鋼格栅,二十歲上下的男子坐在正中的金屬椅上,目光呆滞地望向他們。
顧臨溪走近看去,發現他并不能看到玻璃外的景象。
“這個實驗體的表現還算理想,僅僅經過三天的強化,就能達到D級天賦。”
卓正琦招手示意她過來,手指在鍵盤上快速地輸入,調出數個控制面闆,三維坐标上跳動着實時更新的腦部定位數據,顧臨溪注意到一處微小的熒光亮斑,但在暗色的圖像上十分顯眼。
“PEC激活?”她指着那塊亮斑問道。
“不,位于對稱區域的腦區,功能未知,但有替代PEC的潛力。你看看就知道了。”卓正琦說着,操作起顯微注射系統。
隔離觀察區内,紅外攝像頭準确定位實驗對象的位置,機械臂的鋼針刺入他低頭暴露出的後頸,在熒光指示劑的作用下,顯微監視器裡的血管網絡随之亮起,如水流鋪滿幹涸的河道,彙向熒光亮斑,光斑呈現出耀眼的紫白色。
“兩分鐘。”他自言自語般說道。
顧臨溪意識到自己将要看到什麼時,寒意頓時從頭蔓延到腳跟。
“我要他的資料。”她快速地說道。
“現在?”卓正琦皺眉不解,“小萊,去拿給她。”
赫萊前腳剛離開,隔離區裡的男子就忽地抖了一下,眼中逐漸有了神采,渾濁的白光籠罩着他的瞳孔,顧臨溪貼在玻璃牆上,不由得屏住呼吸。
什麼都别發生。她在心中祈禱。
兩分鐘過去了,男子看上去與常人無異,他施施然站起身,在隔離區内來回踱步,與剛剛萎靡的樣子判若兩人。
“人為刺激可以觸發應激反應,他會表現出攻擊行為。”
“等——”
來不及了。男子的手心燃起火焰,四處甩出的火球無聲地砸在幕牆上,又被吞噬,他似乎不甘心,憤怒地将火焰燃得更旺,火光映得隔離區内通紅,顧臨溪卻感受不到一絲震動。特制玻璃将能量盡數吸收,他的發狂在外面的人看起來,隻是一出啞劇。
“也就隻能這樣了,”卓正琦解釋道,“強度D級,極限運用時間是八分二十五秒。”
火焰平息,他癱倒在地上,仍是睜着死寂的眼。
“他有什麼特别之處?和你之前的實驗對象有什麼區别?”
“特别之處在于,即使是剛剛的發狂狀态嗎,他的腦區活動仍舊是穩定的。下一步就可以誘導他在清醒狀态下使用能力,但現在最大的阻礙,是身體似乎跟不上大腦的腳步,對此,恐怕還得采用你們ADCA的訓練方法。”
“還有其他人嗎?”
“隻有他是合格的。”
話音剛落,生理監護儀卻爆發出尖銳的警報,紅色彈窗接連不斷地跳出:腦波異常、呼吸異常、體溫異常……約束裝置迅速啟動,按住了劇烈抽搐的男子。
卓正琦撞開身後的椅子沖向隔離區,扯開一旁的紅色應急箱,抑制裝置啟動,霧化的波動抑制劑大量噴出,隔離區頓時籠罩在濃重的白霧中。
砰。
痙攣變形的手指重重拍在格栅上,鮮紅色的液體在玻璃上炸開,顧臨溪的後頸瞬間沁出冷汗。
那隻手攥住的,仿佛是她的心髒。
“讓我進去!”
“不,用不着,”卓正琦長呼一口氣,“他死了。”
顧臨溪瞳孔一顫:“你就這樣殺了他?”
“怎麼會呢,”他不理會她的質問,嘴裡念叨着,“哪裡出問題了?怎麼會呢?”
“我問你在幹什麼?!”
“顧臨溪,你别太過分。”
堅硬的金屬管抵着她的後腦,赫萊的聲音響起。她深吸一口氣,咬着牙低聲道:“這就是你要我看的?”
“都冷靜些,做科學研究,失敗是家常便飯。赫萊,把槍放下。”
她擡起眼皮,看向聞訊趕來的Chelsea。Chelsea從容地走向她,安撫般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
“送臨溪出去吧,在辦公室等我。”
顧臨溪猛地推開卓正琦,一直走到電梯前,才轉身沖着赫萊問道:“你真的無動于衷嗎?”
“你就那麼天真,以為誰都像你一樣,輕而易舉就能得到這些?”赫萊揚起下巴看她。
顧臨溪突然拉過赫萊的手腕,槍口緊緊壓着自己的咽喉,她的大拇指反扣着扳機,壓到了擊發确認的邊緣。
“既然你那麼厭惡,幹脆就一槍打死我,反正我早就受夠了。”
赫萊的腰被她攬着,無法後退。這句話是貼着她的耳旁說的,一字一句,聽不出情緒,卻又仿佛有千斤重,蒼白的嘴唇像裂開的傷口,痛苦如殷紅的淤血一樣流出來。
太好了。她痛快地想。她巴不得所有人都嘗過她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