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暄夏到外公外婆家的第三天,下午去逛了國家博物館。
她以前去過兩次,最近一次是在高考結束後的暑假。
國家博物館是世界上面積最大的博物館,地上五層,地下二層,展廳多達四十八個。聞暄夏提前預約才搶到的票。
裡面的展品并不是一成不變,何況,聞暄夏前兩次去,都沒有能認真看完每次的所有藏品。
館内和館外一樣大氣恢弘,裝潢排布兼具神秘與曆史厚重感。
聞暄夏穿着棉麻質地的白裙子,斜挎奶黃背包,逐個欣賞玻璃櫃裡無聲訴說着久遠故事的器物。
有時聞暄夏不那麼像當代年輕女生。她遇見稀罕的東西、精美的東西,沒有用鏡頭記錄的意識,更不要說發朋友圈或抖音了。
她進了國博,除去中途去館内餐廳買了瓶東方樹葉,其餘時間沒碰過自己的手機。
這一趟看得還算心滿意足。
聞暄夏走出國博,走向地鐵站,過閘時終于再次拿出手機。有四條新的微信消息。
周茗恒:今晚一起玩王者嗎?
這是聞暄夏在四條來自三個不同的人的消息裡,最先納入眼裡的一條。
昨晚,聞暄夏玩遊戲的途中,幾個給她發來組隊預約的人裡,就包含有周茗恒。
聞暄夏當時手快,拒絕了其他人的邀請,慣性地也拒絕了他的邀請。
聞暄夏:我22:00以後應該可以上線
周茗恒:好,我也可以
聞暄夏以為今日他們的聊天到此暫停,上了地鐵後,又收到對方發來的照片。
畫面裡,三分之二是晚霞渲染的天空,三分之一是田徑場和教學樓樣式的建築,整體色調鮮豔濃郁。
聞暄夏:這是在學校裡嗎?
周茗恒:我家小輩的高中,今天陪他去拿東西
回什麼好呢,聞暄夏換了隻手握着地鐵車廂裡的扶杆。
聞暄夏:挺漂亮的
周茗恒:比我們高中新,沒我們母校漂亮
聞暄夏:這樣啊
手機屏幕裡湖藍的跑道、瑰燦的落日雲霞,勾起了聞暄夏過往時光裡的一小節片段。
臨近新的一年,久無假日的同學們都熱切期盼三天的元旦假期,聞暄夏是極少數的例外。
過了這年十二月三十一日這天,郭民琴将領着她的女兒,完全搬進過去聞輝建、冼菁和聞暄夏的三口之家。
聞暄夏在此之前,見過郭民琴三次,被聞輝建要求,與郭民琴吃過兩次飯。
聞暄夏知道套着溫柔殼子的郭民琴并不喜歡她,她也一次比一次讨厭郭民琴。
讨厭父親,讨厭郭民琴,連帶着讨厭“萬象更新”這類詞。
萬象更新,更什麼新,新的人憑什麼取代掉舊的人。
放假的那天下午,隻上兩節課。
散學後,聞暄夏不想回家,在教室裡寫作業,寫到剩下的同學寥寥無幾。
情緒不好,做題效率不高,她背着書包轉去空曠的田徑場邊吹風。
分明是冬天,刮過臉頰的風也不怎麼冷,還不如她的手冷。
聞暄夏像個雕塑,木然地望着橙色的夕陽,一點一點地墜向方塊似的堅硬樓宇。
可能過了許久,也可能過了沒多久。
有人坐在了聞暄夏的身旁。一盒溫熱的東西貼近了聞暄夏的手。
聞暄夏垂眸,是她常喝的牌子的紅豆牛奶。
她的目光沿着清瘦的手指移向校服袖子,再聚焦到偏轉向這邊的臉——來人是她在班裡唯一經常交流的男生。
嚴格來說,不能定義為經常交流,隻是聞暄夏不和其他男生有非必要的交流,對比出來,顯得和他的交流不少。他曾是近兩個月的同桌。
一個沒脾氣的老好人。
聞暄夏不知道自己的臉上是什麼表情。
她此刻不想說話,重新看向遠方的夕陽和樓宇。
她希望他别那麼善良,不想聽到他好心地向她詢問。
一點點地,金烏被建築吞噬了一小半。
在此過程中,周茗恒沒有問聞暄夏任何問題,甚至沒有說一個字。仿佛他僅僅是路過,湊巧坐在了她旁邊,純粹是來吹風看落日。
聞暄夏把吸管插.進鋁箔孔,慢慢地讓不那麼溫熱的牛奶湧進口腔,滑入咽喉。
變得凜冽的風刮得她鬓角頰側的發絲紛亂。
肺腑裡的煩郁卻消散了部分。
“走了。”聞暄夏站起來。她可不想背上導緻周茗恒這個大善人感冒的罪名。
沒什麼意外地,校園裡已經沒幾個人了。
聞暄夏和周茗恒一前一後走到校門口時,還被學校值守的保安批評了兩句:天都要黑了,在學校逗留這麼久,回去沒家長接不安全。
彼時叛逆擰巴的聞暄夏隻敷衍地“哦”一聲。
好學生周茗恒禮節周到地回:謝謝阿叔關心,我們會注意安全的,阿叔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