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長下葬那天,林青木一襲黑衣,面無表情地站在隊伍最末的位置,頭發被簡單地打理過,露出那雙深幽的雙眸,顯得更加冷漠無情。
旁人見狀經過他身旁都要道一句——沒良心。
陰沉沉的天空使黃昏和黑夜提前來臨,此時的墓園的人寥寥無幾,僅剩的三個人也都朝着出口的方向離去。
女人在前面走着,男人抱着孩子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孩子在爸爸懷裡指着快天空問着爸爸:
“爸爸,天好黑呀,今晚沒有星星,那姥姥是不是看不見我們了?”
男人視線從女人身上移回來,看着懷裡的女兒,用額頭輕碰了碰她的額頭,回答道: “丫丫怎麼會這麼想呢?”
丫丫皺起小眉頭,苦惱地想了想,然後指着前面的女人: “媽媽說的姥姥會變成星星在天上繼續愛着我們。”
男人聞言,輕笑出聲,認真地回答這個問題: “姥姥不會因為天色的原因,也不會因為沒有星星看不見我們,她一直在我們身邊,在這裡哦。”
男人指了指女兒心口的位置。
“姥姥在我這裡?”
“對,姥姥在——”
男人被一聲尖叫聲差點沒抱穩孩子,聞聲看去,妻子像是被什麼吓到一樣不停地拍着胸脯,嘴上念叨着吓死我了。
幾步上前,将吓壞的妻子半摟進懷裡,等她情緒好些了就着妻子的視線看去,原來是有一個人斜靠着墓碑,像是睡着了……
将懷中的女兒遞給妻子,男人欲上前查看對方情況,妻子拉了拉她的手,男人回頭示意沒事,最後男人停在距離那人一步之遠的距離,右手試探性地輕碰了對方的左手,像是在确認對方是人是鬼。
好在,右手反饋回來的信息表明,對方有溫度是活生生的人。
得知不是鬼是人之後,他大膽地往前想進一步查看對方情況,男人左手即将觸碰到額頭的時候,對方醒了過來,那雙清幽冷淡的雙眸透過額間的碎發看向男人伸向自己的右手。
男人見狀,尴尬地收回了右手,起身朝着對方提醒道: “快閉園了,趕緊回家吧。”說完轉身接過妻子懷裡的女兒,拉着妻子往出口走去。
“爸爸,那個大哥哥跟丫丫一樣沒了姥姥嗎?”
懷裡的女兒歪着頭思考,男人正想着怎麼回答的時候,旁邊的女人摸了摸女兒頭說道:
“或許是,又或許不是,不過一定是他最親最重要的人,别擔心,那位大哥哥跟丫丫一樣也有着一顆小星星在天上愛着他保佑着他。”
小丫頭聽了媽媽的話,攀着爸爸的肩膀看向離他們越來越遠的大哥哥。
小星星在天上保佑着大哥哥。
臨近閉園,墓園管理員如往時一樣,巡查着大小片區,借着天邊僅剩的光色,完成一天裡最後的任務。
林青木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睜開眼,望着空蕩蕩的房間,窗外因為一場雨的洗禮,空氣中到處彌漫着泥土的味道,窗外有棵槐樹,經過幾日雨的洗禮,越發的蔥郁。
他起身靠坐在床頭,柔順的黑發乖巧地搭在額前,隻有少許的幾戳頭發調皮地翹着,給平時那副清冷添了幾分人氣。
連着好幾個星期的高溫天氣,溫度終于降了下來,林青木少見的披了一件杏色的外套出了門。
禹城靠江,禹城的市民尤為喜歡吃了晚飯在江邊散步。
陪家裡人談談這段時間的工作,又或是跟自己的另一半吐槽近日發生有趣的事情,孩子們在家長的陪伴下嬉鬧,整個畫面和諧快樂得不得了。
相比其他人其樂融融的樣子,林青木在這裡顯得格外突兀,他就坐在江邊的樓梯上看着對面偶爾經過的商船。
林青木緊了緊身上的外套,怔怔地看着江面,放置一旁的手機亮着,屏幕顯示的是與别人的微信對話框,備注是一個簡單的emoji圖标。
是島嶼——
林青木自醫院醒來每天都在等待着戚嶼的消息,哪怕簡單的一個“嗯”字也好,可這些都沒有。想到戚嶼母親說的那些話,每每打開聊天界面,都已經敲下了那行字隻差按下發送鍵,但都被他自己删掉了。
——問他為什麼沒來看他。
——問他為什麼不來找自己。
——問他……是不是真的不要自己了。
林青木沒這樣做,因為他害怕。
岸邊的幾個四五歲的小女孩拿着爸爸媽媽新買的泡泡機玩耍着,一串串泡泡噴出,伴随着風飄來飄去,經過林青木的時候,少許的泡泡被風帶到了他的面前。
林青木看着飄到他眼前的一串泡泡,三兩個短暫的停頓一會兒,随後徑直融入江水。
清冷的眸子望向那飄着的最後一個,盯了兩秒——白皙的右手從水中緩緩擡起,少許的水珠随着男人的動作順着手腕往下滴溜,那顆泡泡穩穩地被男人接到手心,左右晃晃蕩蕩的,調皮地跟男人打着招呼。
沒一會兒那顆泡泡就在男人的手心裡破裂開,些微的泡泡水濺入眼睛,林青木眼眶突然有些酸澀,情緒慢慢開始不受控制。
不知是因為藥水刺激的還是因為其他。
林青木用掌心按住心髒所在的位置,他感覺胸口像是被人猛塞了一團棉花,透不過氣來,難受的眼淚開始打濕睫毛,左手大拇指死掐着中指那顆痣,仿佛這樣他會好過很多。
直至最後,林青木整個人神魂恍惚地回到家,沒開任何燈光,摸索着直接在沙發和衣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