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
慌亂瞬間占據了秦知淵的大腦,他下意識伸手過去想止住血,但這徒勞的舉措隻染紅了他自己的雙手。
緊接着,血液顔色忽然逐漸變淡,像被稀釋了的紅顔料,不過須臾,傷口處流出的便是徹底變為透明的液體。
“這到底是什麼?編号7——方鶴旻,鶴旻?”
最後兩個字的聲音輕得幾乎微不可聞,但卻極為強勁地推開了某處厚重的石門,完美無缺的記憶擋在門前,讓裡面的一切都朦胧不清。可撼動人心的恐懼卻越過那道閘門争先恐後地奔騰進秦知淵的心中。
“方鶴旻會出事”便是恐懼的源頭,秦知淵毫無防備地被這種情緒淹沒。這股情緒是非常無厘頭的,秦知淵找不到任何支撐它的記憶,仿佛這源自于他内心深處某種天然的恐懼。
無論是接受陸正的安排植入芯片進入虛拟界還是多次獨自面對芯腦人他都不太在意,可為什麼會因為一個剛認識不久的人受傷而心慌到這種程度呢?
茫然和擔憂交織着讓他變得有些恍惚,秦知淵竭力憑借着理智維持最後的清醒,輕敲耳麥開通了對話,他的聲音帶着難以察覺的輕顫,“A隊向陽葵,帶上醫療箱到地面層來。”
“是!”向陽葵很快便來到地面層,眼前的情況讓她悚然一驚。
隻見不久前還生龍活虎的方鶴旻此時已經閉目躺在秦知淵腿上,他側着身,背後的刀傷幾乎要把人斜着劈開,可現場卻不見一滴紅色的血。
透明液體緩慢地從傷口處溢出,在滴落到地面的時候竟然像蒸發一樣原地消散了。
向陽葵小心翼翼地問:“他這……他是人類嗎?”
“當然。”秦知淵毫不猶豫作答,說完他一愣,似乎也不太理解自己的笃定。他張了張嘴想解釋些什麼,不過最終還是作罷,隻說:“他的情況比較特殊,現在隻是個實體投影,你有辦法處理嗎?”
向陽葵湊近看了會,她不敢直接沖洗消毒,便先拿出紗布想擦拭一下流出的液體,結果剛放上去的紗布很快便被浸濕,但眨眼間吸入的液體便快速消散。
看着幹巴了的紗布,向陽葵沒轍了,“我還是問問暮姐吧,她見多識廣。”
時日暮聽完向陽葵的複述,在電話那頭有些無奈,“你告訴你們隊長,進化人改造人你随便端上來我都能治,就算是芯腦人我也能稍微看兩眼,但你告訴我這是個數據意識投影,這就算送到研究所來我也不知道怎麼辦啊。”
上次在研究所方鶴旻給秦知淵演示過怎麼快速愈合傷口,但此時的現象與當初化作數據回退到身體的血液不同,不斷溢出并消散的透明液體更像是一種不可逆轉的消耗。
秦知淵感覺自己的記憶和靈魂分了家。
靈魂不斷地叫嚣着:“到底該怎麼辦?我要怎麼救他?我為什麼又沒能找到救他的辦法?”
記憶卻擺放在他面前,告訴他:“你們認識不過半月,甚至談不上了解。”
向陽葵在一旁焦頭爛額地翻找着醫療箱,企圖從裡面找到能緩解方鶴旻傷情的東西,并未注意到秦知淵的異常。
而就在這時,方鶴旻似乎恢複了些許意識,他猛地嗆咳起來,胡亂抓住秦知淵手臂。
他把秦知淵從逐漸混亂的識海中拽了出來。
秦知淵猛然驚醒,他湊近去聽。
方鶴旻的聲音虛弱沙啞,但目的十分明确,他斷續着說:“找——找陳,陳商鴻。”
他的清醒非常短暫,掙紮着說完這句話,竟又很快昏死了過去。
無邊黑暗像巨獸,一口将方鶴旻吞入其中,夢魇随之而至。
疼,很疼——
方鶴旻找不到疼痛的由來,隻得被迫睜開了眼。
他好像又回到實驗地的那個高樓樓頂,見着眼前的人,有些驚訝:“知淵?你怎麼在這裡?”
秦知淵坐在方鶴旻身旁,他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對不起,我又把和你有關的事情忘了嗎?”
“你為什麼道歉?”方鶴旻不明白秦知淵做錯了什麼,但他牢記着秦知淵提到過的該有的禮貌,便開口說:“沒關系,我原諒你了。我發現隻要我和你提到這個世界的異常,你就會把這一部分的記憶忘掉。我不想你忘記任何時候的我,所以我以後不提就是了。”
秦知淵又道歉:“對不起,我好像幫不到你。”
“你明明幫了我很多!你和大家都不一樣。”方鶴旻有些着急,但他說着說着,聲音變得低落,有些難過,“可你現在好像徹底把我忘了,你不記得我這個人了。”
秦知淵安靜了。
方鶴旻繼續說:“我後來查到很多東西,是研究所把我們變成這樣子的,研究所把我們關在了這裡,我厭惡這個地方。但你為什麼加入了研究所?他們說你來自研究所,我不想相信,你怎麼可能會屬于那裡?我很生氣,不,不對。”
“不是生氣,我不明白,”方鶴旻搖搖頭,思考了一下,斟酌着說:“我隻是不想你歸屬研究所。而且你總是把自己置身于危險中,我太害怕你又消失在我眼前了。”
夢裡的人絮絮叨叨,仿佛有說不盡的委屈和痛苦。
方鶴旻眉間緊鎖,浮沉在紛亂的夢境中。
下城區。
陳老闆房門被清理者撬開的時候,他正翹着二郎腿坐在電腦跟前苦戰一盤棋局。
他一回頭,看見了自己調查了近三年的人見鬼的出現在自己面前。
陳商鴻腦子還沒跟上,身體和嘴巴已經搶先一步行動了,他原地立正忙不疊地問好:“清理者好!我遵紀守法好公民您今日大駕光臨是有什麼事我什麼都不知道我——”
但話沒說完,腦子追上來,陳商鴻定神一看,他尊貴的合作夥伴高傲的旻哥竟被A隊隊長從擔架上公主抱抱了起來。
但他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得像要立馬與世長辭一樣脆弱。
陳商鴻原地一蹦三尺高,再顧不得其他,大驚失色喊:“怎麼傷成這樣!快快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