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一點過,溫度漸升,微風裹挾着睡意迎面拂來,不少人來到咖啡館小憩一會兒。
周字坐在咖啡館的角落裡,不時就會望向醫院的正門,好像正在等人。
當宋清一走進咖啡館的時候,周字一眼就看到了他。他本來隻是無意掃過,但是看到宋清一站在咖啡館門口,眼中帶着幾分如孩童般的茫然,頓時就多了幾分興趣。
他是不相信有人到了這個年紀還沒來過咖啡館和酒吧的,不知不覺中,目光便落在了宋清一身上。
宋清一身形挺拔清瘦,額發有些許長了,幾欲擋住眉眼,但依舊能夠看到他過分秀氣的眉毛與那雙上挑的眼睛。
如果這雙眼睛生在别人身上不免會顯得有些兇惡無情,然而因為宋清一眸光太過清澈,加之身上的慵懶氣質,便讓人無端想到了正懶洋洋曬太陽的貓咪。
宋清一不時就會抿唇,這個不好的習慣使得他的嘴唇很容易幹裂,而且總是帶着幾分豔色。加之白色襯衫帶着些許褶皺和青黑的眼底,很難不讓人聯想到他是一個尋找片刻安甯的職員。
這個時間點咖啡館裡的人很多,宋清一看了一圈,他的四肢因為前兩天的那次長跑還在酸痛,步伐便有些懶散拖沓,最終他還是選擇了坐在周字面前。
周字也沒想到宋清一會坐過來,出于對他的好奇,對他略一點頭輕笑,宋清一回以同樣的禮儀。
一直在外觀察的聞迹沒想到第二次看到宋清一笑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心中忍不住嘟哝一句,他笑起來的時候還是挺好看的。
十分鐘前,聞迹要宋清一将周字誘騙出咖啡館,到拐角處的自動取款亭那裡實施抓捕。
翟秋簡要豐富了戰術内容:“簡而言之就是出賣色相。”
宋清一指着自己木然的臉:“你瘋了吧?”
宋清一自知自己長相普通,撐死就能算得上一個眉清目秀,現在甚至連頭發都是亂糟糟搭随便搭在頭上,與沈淩餘那種足以上大熒幕的形象差了可不是一星半點。
聞迹表示:“我認真的,沒開玩笑。”
開玩笑說是出賣色相,其實就是找個由頭把人騙出來,所以現在宋清一便口袋裡裝着竊聽裝置坐在了周字面前。在等咖啡的間隙,他故意挑出一本攝影集,面上表情沉穩安甯,心中卻已經将聞迹的祖宗問候到了史前時代。
咖啡館裡比外面要熱不少,宋清一擡手解開領口的扣子,露出一截鎖骨,從周字的角度望去,正好能看到形狀優美的鎖骨被衣領堪堪擋住。
還不等宋清一想好怎麼開口搭讪周字,周字就主動開口問道:“你喜歡攝影嗎?”
宋清一擡眼望去,如果不是聽到了唐久轉述的來自周字電腦的文檔内容,實在難以想象眼前這個樣貌幹淨清秀的青年是個變态跟蹤狂。
宋清一本身沒有學習過表演,所以他用盡自己這輩子最大的善意,略一抿唇:“比起攝影技巧,我其實更在意作品之後想要表達的東西。我本身也不是很懂攝影,我隻是覺得人物本身或許是一個故事,風景之後或許是一段人生,比起構圖或者藝術性,我更在意作品的故事性。”
宋清一不笑的時候身上充滿着一種朦胧的遊離感,清高而又易碎;當他唇邊挂起笑意的時候,這種遊離感瞬間消失,就連那股總是揮之不去的疲憊感也消散不少。
周字喉頭微動,一半是因為宋清一的笑,一半是因為他的話。他略有些激動地說道:“你也是這樣以為的嗎?我很少見過不是這個行業的人會有這樣的想法,不,不,就連從事這個行業也不一定,他們都太注重技巧構圖,他們喜歡的是……”
宋清一不怎麼會應付這種自來熟又話多的人,一時間隻能維持笑容聽周字說話,心中還一邊想着變态的心扉都是這麼容易就能打開的嗎?
翟秋正觀察着宋清一,正想和聞迹說句話,沒想到轉頭就見到聞迹面色猙獰,笑容可怖。
翟秋又默默将頭轉回來,心想這麼不情願,一開始讓自己去不就好了……
那邊宋清一還在聽周字眉飛色舞地交流心得,他忽地擡頭看過牆壁上挂的時鐘,眼中閃過些許驚慌,對周字抱歉一笑:“實在不好意思,我得回去上班了。”
說着宋清一摸過口袋,忽然面露難色。
周字看着有些驚慌的宋清一,友善問道:“你是不是忘帶錢了。”
宋清一的手搭在喉嚨間,歎道:“是的,實在不好意思,走的匆忙,忘記手機錢包放在外套裡了,我去和店員說一聲。”
周字攔住宋清一:“要不我請你喝吧。”
宋清一連忙推脫:“不行,大家都是為生活奮鬥的人,而且我們還是第一次見面,實在不好意思。”
周字眼睛一眯:“那不如我幫你付錢,我們留個聯系方式,以後你再還我吧。”
宋清一沉吟片刻:“其實我的公司就在附近,要不你跟我走一趟吧……”
說着宋清一又覺得這樣的說法有些奇怪,連忙補充道:“我不是壞人,也沒想做什麼奇怪的事情,我是說想要你跟我出去一趟,哎呀……”
周字聽宋清一說話都開始有些語無倫次,就連過分白皙的脖頸都起了一層绯色,心中有些可惜這是個BETA,他笑着給宋清一解圍:“我知道你的意思,沒關系,我在你們公司樓下等你。”
宋清一摸着後頸:“不好意思,我最近實在是腦子有點混亂,連續加班兩天,晚上也不能睡覺,上司腦子也不太正常,看來是壓力太大了……”
周字結完賬後随宋清一往外走去,他問道:“我是攝影師,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宋清一輕歎:“法務相關的。人生不沾法,快樂又輕松。”
兩人又聊了幾句,在街尾轉角處,“腦子不太正常”的聞迹已經等候多時了。
聞迹看到兩人并肩走過來,對宋清一擺擺手,笑得燦爛又明媚:“你好,我是他‘腦子不太正常’的上司,聞迹。”
周字怎麼說也是在十一區混過幾年的人,雖對聞迹這個名字有些許陌生,可是看他的身型氣質,大緻能猜到不是個好人。
周字正要轉身逃跑,回頭就被翟秋一個手刀劈暈。
在這個平平無奇的暖陽午後,翟秋半摟着周字将他塞進後備箱,整個過程并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回執法局的路上,聞迹看着宋清一散開的領口,動手幫他扣上了。
可聞迹才放手,宋清一又把扣子給解開。
聞迹又準備幫宋清一給扣上,被宋清一一巴掌給糊開,聽那清脆聲響,這可是用足了狠勁。
“熱!”
聞迹“哦”了一聲,沒再動手。
翟秋旁觀了這一場頂級拉扯,要不是怕聞迹伺機報複,她現在一定笑得趴在地上。
宋清一癱倒在座位上,挑釁地看着聞迹:“怎麼樣,工作能力測試通過了嗎?”
聞迹敢直接就讓他接觸周字一定是留有後手的,宋清一猜到了聞迹是在測試自己與這份工作的适配程度。
聞迹抿唇輕笑:“出乎意料的好,就是體能太差。”
翟秋多問了一句:“小黑,你以前做什麼工作的,沒經過專業培訓能有這能力,的确厲害。”
宋清一不是個容易自滿的人,他就是忍不住在聞迹面前得瑟一下,聽到翟秋的話略一抿唇:“沒什麼,一個還沒轉正的實習生而已。”
見宋清一不想說,翟秋便沒有深問。
躺在後備廂的周字畢竟隻是犯罪嫌疑人,所以翟秋并沒有下死手,還沒到執法局,周字就已經醒了過來。
然而他的反應與衆人想的不太一樣,他的手被拷住,卻靜靜倚靠在車壁上,唇邊帶着輕松的笑意,望着不斷倒退的街景。
周字從車上下來,沒有疑問,也沒有歇斯底裡,隻是不住地看向宋清一,聞迹不着痕迹地擋住周字意味不明的目光,吩咐趙光衢和葉澤明把人帶到審訊室。
周字身上的手機、電腦和攝像機都被送去鑒證中心檢查,但靠着唐久從他手機裡面發現的那些東西,最起碼的侵犯隐私罪、非法侵入住宅罪和非法獲取公民個人信息罪已經成立。
周字靜靜坐在審訊室裡,唇邊的笑意不知是自信還是坦然,目光甚至稱得上是溫和。
在這樣的場景裡,竟顯得有幾分詭異。
翟秋故意晾了他半個多小時,不僅隻是在等鑒證中心的結果,同時也在利用這段時間讓周字心中煩躁不安,審訊過程中更容易找到突破口。然而半個多小時過去,翟秋都有些急躁起來,周字的表情動作都沒有什麼變化。
在這一場審訊裡,他反而隐隐引導了節奏的變化。
翟秋準備進入審訊室之前,聞迹忽然攔住了她。
局裡一般規定ALPHA嫌疑人由ALPHA審訊,BETA嫌疑人和OMEGA嫌疑人由BETA來審訊,為的就是防止受審訊人以信息素傷害審訊人,或者出現受審人反告審訊人用信息素進行逼供的情況。
翟秋是審訊老手,她曾經面對過的罪犯沒有成千也有上百,但考慮到周字被抓捕時候的情況,聞迹最終決定讓宋清一和翟秋一起審訊。
進入審訊室之前,聞迹數次囑咐宋清一:“你就在旁邊好好坐着。”說着,聞迹又把宋清一領口扣得嚴嚴實實,“裡面不熱。”
翟秋強行緊繃着臉忍不住不笑,心道老大最終還是找到了借口把領口給扣上了。
翟秋心中默念,都已經婚戀自由性取向自由的年代了,這麼思想老舊是會被人讨厭的。
果然,宋清一不雅地翻了一個白眼,從聞迹手裡搶過檔案準備随翟秋走進審訊室,但他在準備審訊之前又跑回辦公室找唐久,隔了一會兒才又小跑回來。
短短兩天之内,這是宋清一第二次走進審訊室。
宋清一有種莫名其妙的預感,他覺得在不久的未來,審訊室或許會成為他的主要工作場所。
周字唇邊詭異的弧度在看到宋清一之後加深了,聞迹在監控室裡看得清清楚楚,忍不住蹙起眉頭。